残残里乌斯·德·柚子茶

【2022独诞独仏企划/11：00】路德维希的恶魔指标完成计划

下半年份的童话故事，愚人节本家那个万圣节（？）设，恶魔独×人偶仏

又是可可爱爱傻傻的小故事，祝食用愉快！

这是路德维希被困在森林的第三天。头天晚上他稍微睡了一会，那些蛛网又密密麻麻捆住了他的胳膊和腿。现在天亮起来了一点，躲在暗处的昆虫疲倦了，他在指尖燃起一簇火，烧掉了身上和挡路的蛛丝，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个似曾相识的岔路，在道路尽头的树下，他看到一个影子。

“嗨，弗朗西斯。”他点点头，“又是你值班？”

那个影子动了动，衣服里的球形关节喀喀作响：“可不是嘛，”他懒洋洋地说，“我都没睡够，昨天下午刚来打过你，结果今天上午的班又是我的。你睡得怎么样？”

“拜你的蜘蛛主人所赐，我好几天没睡好了。只要稍微睡会就被缠起来，我还得费力顺着线烧死它们。”

“好狂的话！我得提醒你它们听到了，而且很生气。”弗朗西斯看着几条蛛丝挂上自己的胳膊，猛地收紧，叹了口气：“好吧，开工了。我要来了，你尽量躲哦，打我也别打脸。”

“放心，我躲得很好。”

人偶的身体被蛛丝提了起来。一道寒光冲路德维希的胸前刺来，魔力护盾挡开了这一击，被操纵的人偶手中拿着一把长匕首，几乎没有转弯，直直又冲他的侧颈划来。

“我还挺好奇。”路德维希说，躲过那一刀，刀子贴着他的外袍划过去，留下了一道划痕，“这是你本身的技巧好呢，还是蜘蛛的操纵好？”

“这个嘛，只有我的技巧好，操纵起来才方便嘛。你这两天也跟其他人偶交过手了吧，是不是都不如哥哥我？”

“确实。只有你碰到了我，还划破了我的袍子。过后我会找蜘蛛们要赔偿的。”

“嘿，你真的很有意思。你知道吗？跟你同一天在森林迷路的还有一个人类，两个兽人，他们黏在都已经被蜘蛛吃掉了。”他们聊着天，弗朗西斯出刀出得懒洋洋的，他干脆也躲得懒洋洋的，像两个商业互吹的演员，可以想见暗处的蜘蛛们都快急坏了：“大概因为我是恶魔吧？”他说。

“不会，像你这样长山羊角的朋友我也见过，”弗朗西斯说，“现在老蜘蛛的脚底下还有他们的头骨呢，它专门留下当纪念品的。你可以自信地表明是你能力出众，按理说你绝对能逃出去吧，为什么还在森林里？”

“你说得对。”那恶魔说，“我是该走了。”

他甩出去几支风刃，避开弗朗西斯的身体，只割断了那些蛛丝。人偶失去操控，掉到了地上：“谢了朋友。”他躺那打了个哈欠，“被运回人偶之家前我睡会，你随意。啊，那只匕首不要拿，我还怪喜欢的，谢谢。”

“你天天这么消极怠工，怎么没被吃掉？”

“因为我不愿被吃。”弗朗西斯看着天，“像我们这样顶尖的杀戮人偶都有自卫功能，那些蜘蛛只是用蛛丝操控我，但没有用魔力支撑我，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契约’。所以，如果它们想拆了我，我就能自卫。”

“好吧，”路德维希也抬头看了看天“你现在能动吗？”

“也就能往旁边挪挪吧。”

“那就往旁边挪挪，再挪一下，对，就藏在那棵树下面，不要动了。”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现在是我在森林里的第三天，没错吧？”

“没错，你是周五晚上进来的，现在已经是周一上午了。”

“很好。”他把怀表收起来，“弗朗西斯，骂我两句。”

“？”弗朗西斯惊恐地看着他。

“快，帮我个忙。”

“呃……”人偶试探着，“您这个山羊精？”

“更狠一点的。”

“………”他耸了耸肩。他正好想把被拉出来顶班，被蜘蛛丝吊着杀人(这个还杀不死)的怨念释放出来，骂了个酣畅淋漓。

路德维希深呼吸：“谢了。”他抬起了手，察觉到气温和亮度变化，弗朗西斯好奇地探头看了，只见森林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魔法阵，夹带着岩浆和硫磺火，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在城堡废墟里，足有一头大象那么大的蛛王瑟缩着，在路德维希面前团成一团：“请饶过我们，阁下！是我们有眼无珠，请您高抬贵手，至少不要把整座森林都烧掉……”

路德维希倒也没这个打算。“行啊，”他说，还得到了蛛王趴着送来的三箱赔礼道歉的黄金，“我准头还是可以的，这次力度把握得也挺好，向你保证只烧了一半。”

“谢谢，谢谢……”硕大的蛛王似乎想给他鞠两躬，震得整个废墟都在抖。他发现路德维希还挺好说话：“阁下，”它说，搓着两根前腿，“感谢您的宽宏大量……从外表看，您似乎是位在外游历的魔界贵族，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拜托您一件事——”

“说说看。”

它抬起另一根腿，指向角落里刚被搬回来，正躺在自己匣子里闭目养神的弗朗西斯：“把他带走。”

“呃，”路德维希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其实这里本来是人偶师的仓库，专为人类王国制造杀戮人偶的。”蛛王给他解释，“战争结束以后这里就荒废了，后来我们在这里住下，也操纵剩下的人偶替我们抓猎物，但这一个，”它的声音怪疲惫的，“大概是最早被制造的，质量比较好的一个……想法太多不听指挥，而且构造太精密了，小蜘蛛们操作不好。我不想要了，他也不想跟着我。你们这两天是不是聊得还挺好，给他带走吧。”

“这……”

“怎么样，一切都好商量。”

“那你把这么好的人偶给我，”路德维希朝那边看了一眼，弗朗西斯好像没什么异议。他现在只有脑袋能动，正转着眼珠看在他头顶上爬来爬去的小蜘蛛，“我要付多少钱？”

老蜘蛛非常干脆：“那还用说，直接送您。”

“什么？”弗朗西斯听见了，撑起来半个脑袋，牵动着所有能动的身体部位抗议，“我？白送给他？我这么精良的杀戮人偶，白送给他？！我比你这间破屋都值钱！你那六只眼都瞎了吗你这个老——”

“怎么样，成交吗。”老蜘蛛打断了他的话，直勾勾盯着路德维希，“您要是带走他，我还管您一晚上的住宿，赠送烤肉晚餐，森林里现抓的新鲜食材。”

“………”路德维希瞅了瞅老蜘蛛，又瞅了瞅弗朗西斯。这事看起来怪麻烦的，但他知道像这种品色的人偶在黑市上价格不菲，而且有价无市——无论怎么看，他好像都是赚了。

“那行吧。”他答应了。

“既然人偶都送了，听你说他还怪难缠的，所以你是把一烂摊子给我了，”他摆出一副真正恶魔的架势，“那就再给点赠品吧？”

第二天一早，路德维希在森林边的路口等着。弗朗西斯从蜘蛛巢的方向来了，只见他拎着三个大箱子（赠品），还抱着三只人头那么大的蜘蛛，背上和头上还各趴了一只。

“你这………”

“它们想跟我走。”人偶说，“它们也受不了那只老蜘蛛了。它们很乖的，不会乱跑，会听我的…可以吗？还能给你家增添安保呢，它们的蛛网和你前两天在森林里看到的是一个效果！”

“行啊，我无所谓。就当是‘赠品’的一部分了。”小蜘蛛们如释重负，他问，“昨天给你注入的魔力好用吗？”

“好用，非常好用。”人偶非常振奋，“和蛛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甚至在皮肤外面形成了一层保护膜，球形关节都看不到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他拍他肩膀，“你果然是个很厉害的恶魔，再次自我介绍，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像我这种等级的杀戮人偶都会有自己的名字。亲爱的山羊角朋友，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恶魔说，“刚刚结束一次短期游历，正在回家的路上。”

路德维希的家在一座荒凉而陡峭的山顶，一座城堡矗立在那里。他召唤了一只魔鸟把他们带回去，从高处俯瞰，这座城堡的规模不小，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

“我一直住在这。”他推开城堡大门，“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住的。”

“原来现在还有独自一人住在人间的恶魔。”弗朗西斯左右打量，“我以为你们现在都集中住在魔界。”

“大部分是这样的，但我们家人有点多，”路德维希犹豫着说，有点尴尬，“我有很多兄长，他们有时候会对我过于热情，而且最近他们总是……算了不说了。你可以随便找个房间睡，空床很多的。”

“看出来了，真是豪华的大洋房，贝什米特先生。你家想必属于魔界贵族？”他还看到客厅正中央巨型扶手椅边趴着三只冒黑气的动物，每只站起来都得有一人多高，“你还养狗啦，怪可爱的！”

“这是我的使魔，临走时让它们看家了，待会出去遛遛，一起来吗？”三只“狗”踱了过来，围着主人打转，并对着箱子和瑟瑟发抖的小蜘蛛们嗅来闻去，因为弗朗西斯和它们一样带着路德维希魔力的味道，它们对他还挺友好，“还有，它们是魔狼。”

对于弗朗西斯的到来，路德维希还挺高兴的。他并不太喜欢一个人住，弗朗西斯参观城堡，给自己挑房间，他也跟着弗朗西斯走来走去，打开了好几间空房，走廊里的灯因为他的情绪变化，一闪一闪的。

弗朗西斯看那一串光源：“有意思！你用魔力控制的灯？”

“对，还包括温度与湿度调节、城堡里的清洁、日常用水和结界，都是我用魔力维持的。”

“……整个城堡的？”弗朗西斯看了看这座硕大的城堡，又看了看三只活蹦乱跳的魔狼，又看了看自己，“不是我说朋友，你的魔力好像已经高到可怕的程度了。以防万一我问一句，我现在不是在跟着魔王混吧？”

“哦，你放心，”路德维希非常爽快，“至少现在还不是。”

弗朗西斯还想再多问几句，但又硬生生地卡了回去。

他最终选定了一间卧室。“这两个是老蜘蛛给你的，宝石黄金之类的。”他把两个箱子分给他，“仓库在哪？我给你放过去。啊，剩下这个是哥哥我自己的行李，当然也是从老蜘蛛那里讹来的。”

“我自己放就好了。你什么行李？衣服和被褥我这里都有。”

“替换的身体零件。”他当着他的面从箱子里拎出一条腿来，“各种肤色，各种型号，各种用途，当然都是哥哥我能用的，适用于各种场合。无论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选出最合适的一种替你完成。”

路德维希皱皱眉，看了看那条光滑的腿，又看弗朗西斯本人：“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你的眼睛本来是蓝紫色的吗？”

“啊，你发现啦。其实我把眼珠换了，当时和你对峙的时候我戴的红色，能在森林里精准锁定你的位置。虽然不想跟你打嘛，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他得意地用指头点了点眼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路德维希战术后仰，眉毛快挑到天上去了，“但这个是我平常最喜欢的。你不喜欢吗？那我再换掉……”弗朗西斯又当着他的面把眼珠子抠了出来：“我还可以换彩虹瞳孔的………”

“别换了，我喜欢。”路德维希摁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你以后也别动不动就扣眼珠卸腿了，咱们这个节目虽然是要在10月播出，但不是万圣节专栏。”

“别说你还怕断肢，明明是恶魔！”人偶把腿举高，避开因为看到棍状物体而兴奋的三只犬科动物，“你看，你的狗狗们比你还喜欢！”

“我倒不怕，毕竟它也不会动，但它们跟我这个屋的装潢风格实在不符，而且我怕你搞得这个节目没法播出。”路德维希耸耸肩，“休息吧，明天我有工作要做，你跟着来。”

“——总之，这里的情况是，一群格里芬占领了宝石矿场。这座宝石矿场是我名下的，每年的出产量还挺高。”在矿坑边的高地上，路德维希给弗朗西斯做介绍，几个矮人矿工给他们领路，抱怨着格里芬们的飞扬跋扈。“它们把整座矿场和临近的树林都占领了，矮人们叫我来想办法解决一下。我想把树林那块委托给你，去驱逐停在那里的格里芬，必要的话杀死它们也行，可以吗？”

“没问题，”弗朗西斯转了个刀花，路德维希注入他身体的魔力运行得畅通无阻，足以支撑他每一个精细的动作，甚至让匕首映出了莹莹的紫光，这让人偶先生满意极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我只需要几个小时，您可以等着晚饭吃烤鸟了，亲爱的主人。”

弗朗西斯带着五只蜘蛛进了树林。不多时，树林里响起了格里芬的叫声和树叶落地的沙沙声，络绎不绝，持续了几个小时。快到黄昏的时候，弗朗西斯出来了，几十只比他还大的格里芬被挂在蛛网上，一字排开在林前，几乎都被刺穿了心脏，或者扭断了脖子。

“不错嘛！”路德维希惊叹，“都有点出乎我意料了。而且你居然没有消极怠工。”

“你的魔力精纯度极高，简直就像上等的美酒，为了这个，哥哥我就得认真工作一次，这可比被蜘蛛丝吊着舒服多了。”他悠闲地擦着几把匕首上的血，“而且第一次给新老板干活嘛，总得卖力点。就算打定了主义以后摸鱼，第一次也得装装。”

“前面挺好的，后头这几句就别当着老板面说出来了。”

“说到底我是你白捡来的，还送了三箱赠品，五个蜘蛛。哥哥我这样上等的人偶！”他好像对这事挺耿耿于怀的，“你还要求那么多？”

“行吧。总而言之，干得不错，消耗的魔力回去给你补充。”恶魔点点头，示意矮人上去清点格里芬的数目，“剩下的就该我来了。”

弗朗西斯差不多解决了格里芬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盘踞在矿坑的一侧。那里用宝石堆起了一座座小山，剩下的怪鸟聚集在那里，最大的那只卧在宝石山的顶端，警惕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它们听到我刚刚在树林里的声音了，大概准备等太阳落山攻过来。”弗朗西斯说，“需要我先打过去吗？”

“不用。”路德维希打开一本书，“我们速战速决。”

他用火划了一个圈，标记格里芬的位置，然后开始翻那本书。看他翻了半天不念，弗朗西斯上去瞄了一眼，上头不是咒语，密密麻麻的字儿挤着，还有印章和图示。

“……你在翻说明书？”

“用火需谨慎。”恶魔说，“这是我新近研写出的一个法咒，但魔咒研讨会觉得杀伤力太强，给了我一堆警告说明。我给他们说会测试一下，证明效果在可控范围之内。”他伸出手去，“你站远点啊，这个可能比炸蜘蛛巢的火力还猛。”

“我站你旁边就完了，反正你不会炸着自己。”

他念出了咒语。一道比炸蜘蛛巢那天更猛烈的火光伴随符文从天而降，随着巨大的爆破声，格里芬连带着成片的宝石山都化成了焦炭，整个矿场也被波及，波及范围差不多一直延伸到弗朗西斯脚下。

“卧槽。”弗朗西斯等耳朵的嗡鸣声停了，才由衷地发表感言，“你根本不是来抢矿场的！看出来你不差这点钱了，你就是想找个坑来试验新法术，顺便做烧鸟。”

路德维希合上本子，心满意足：“有这么明显？”

“…你可真是个坦诚的可爱恶魔，哥哥我喜欢！”

“我该说谢谢夸奖吗？总之魔咒效果非常好，基本和我计算的一样。”他在书上记了几笔，“威力、爆炸范围、魔咒的形状和颜色……精准度99.8%。”

矿坑里飘着余烟，弗朗西斯从里面捡出了几块宝石。路德维希写完了笔记，一阵喧嚷传来，他抬头看，只见一只幸存的格里芬在他们头顶盘旋，用鸟语骂着脏话。

“这可真是不堪入耳，原来狮鹫语里还有这么脏的字眼！”弗朗西斯感叹，“它这飞得有点高啊，而且老是活动，法术不好打，我爬到树上好像也够不到它。”

“不用了。”路德维希伸手，“借你胳膊用用。”

“？”弗朗西斯把左胳膊卸下来，“你要干嘛？”

他拿了那根胳膊，把它弯成一个回旋镖，照着那只格里芬就扔了过去。怪鸟措手不及，带了恶魔法术加成的回旋镖(胳膊)正中它的胸口，大叫着掉了下来。一群矮人挥舞着刀子冲了上去。

“啊！！”弗朗西斯怒吼，看着自己的胳膊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你这个该死的山羊精————！”

矿场被收复了，但矮人们对着战果一言难尽。格里芬被消灭了，矿坑塌了一半，还有一大半宝石成品都被烧了，但是老板自己烧的。他们嘀嘀咕咕，但没法抱怨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拿我的胳膊打鸟？！这可是能在几个小时内扭断几十只格里芬脖子的胳膊，这是原装的，原装的你懂吗？”回去的路上，弗朗西斯依旧对他不依不饶，他用右胳膊拿着左胳膊对他指指点点，“原装的就是我从被制造出来就开始用的，和我最契合的一个！箱子里任何一个替代品都替代不了的，懂吗？就算你是我老板，这种粗暴行为也令人发指！”

“是我的错我的错。”路德维希赔不是，“当时心情太好了，没多想……把胳膊放下吧，怪瘆人的。”

“？”弗朗西斯大怒，“你把我胳膊折成回旋镖扔出去的时候不瘆人吗？上头都有划痕了！用你魔力都没修好！”

这件事以路德维希买回来了上好的修复药水告终。他还是有点愧疚的，飞了两座城去买的药水。不过这趟出差让他得知弗朗西斯这个型号的杀戮人偶确实出自那位最有名的人偶师之手，来自那个人偶制造最精良的时代。他的药买得挺艰难，但让他确定了这一点：无论是从实用角度还是收藏角度，能得到弗朗西斯他的确是赚了。

弗朗西斯还没有参加过战争，他被制造出来后不久战争就结束了，人偶师也随即失踪。他这些年一直在蜘蛛丝的操纵下，没人用魔力或法术与他签订契约。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身体里被注入魔力的感觉，能够自由活动，主人是个恶魔，魔力的纯度又高——总体而言，他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这位恶魔先生性格古怪，但跟他这个层次的其他人相比，算得上是个可爱的正常人了。”他这么说。

路德维希是个挺宅的恶魔。他是个魔咒学爱好者，喜欢把自己关在书房——兼召唤室和实验室里，琢磨卷轴和如尼石。那间屋甚至空气里都流淌着隐隐的咒文，弗朗西斯还蛮喜欢到那里边去待着，一方面这里有全城堡最强的魔力场，另一方面，在炸格里芬那次之后，路德维希就没有什么新任务委派给他了，城堡又不用打扫，他就在书房里给路德维希收拾卷轴，也帮他在小结界里测试魔咒，当然这活不比杀格里芬轻松多少。

“如果有一天别人问我，你跟着恶魔混以后都做了些什么？我说‘搞学术’，”弗朗西斯说，“你猜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那怎么了，要是他们有意见，你可以让他们亲身体验一下‘学术’成果，”某种意义上，路德维希的确是个恶魔，“有些法术你也能用，炸他们就得了。”

弗朗西斯的小蜘蛛们在城堡里安了家。这座偌大的城堡有的是它们的容身之所，它们也和三只魔狼相处愉快。最开始的时候弗朗西斯还担心魔狼们把这些新来的昆虫当做入侵者，但一天早上，他看到一只狼趁路德维希不在，顶着一只蜘蛛在二楼走廊撒欢，另一只狼咬着蛛丝跟在后头，三个全都欢天喜地的。他看不懂，但知道大概是一种游戏，他放心了。

而这座城堡的清洁被路德维希用风系魔法维持，他会避开那些蛛网，蜘蛛们在这里过得很安逸，但是……

一天晚上，路德维希和弗朗西斯出书房时，看到五只蜘蛛堵在门口。

“嗞——”它们说。

“它们说什么？”

“它们说‘饭饭，饿饿’。”弗朗西斯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你这屋子太干净了，连个飞虫都没有，山头又这么荒凉。它们这几天吃光了所有城堡里的漏网之虫，把它们祖宗八代都吃干净了。我们两个不用吃饭，但它们会饿。”

“啊，我没想到这一点。”恶魔搓出来一个魔力球，“那我喂它们？它们适合哪种类型的魔法？——”

“别，会死蜘蛛的！它们是生物，不是我的使魔，是活着的！不要觉得用魔力可以喂任何东西啊。”弗朗西斯把他的手按下去，顺便自己把那个魔力球吞了，“时常出去打点猎吧，或者你有没有山下的仆人，有交易的人类村落？矮人们？让他们定时送点生肉上来就行。”

“那太麻烦了，”路德维希否定，“我可以用更简洁、更可持续发展的方式解决。”

他转头回书房去了。过了一会，弗朗西斯听到城堡外传来一声巨响，震得窗户都在抖。他拿着刀冲过去看，入目一片葱茏，一只受惊的野兔从窗外蹦了过去。

“我直接移了一片森林过来。”路德维希从屋里出来了，弗朗西斯和蜘蛛们呆在那里，“这样它们就有的吃了，而且活动范围比城堡大。讲真我一直觉得蜘蛛巢外面那片森林不错，很想移一片过来。”

他把蜘蛛放到森林里去，回来看见弗朗西斯站在城堡门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给我交代吧。”弗朗西斯说，“就你这样充沛的魔力，能随便就想搓个球喂蜘蛛；法术强到为了养蜘蛛移过一片森林来。你果然是魔王吧。”

“我真的不是。”路德维希辩解，“但怎么说呢……我是个候选人。”

“其实，现任魔王现在还在魔界。”他给弗朗西斯解说，“但他可能在不久后主动退位，嗯，那时就会出现王位空缺。以我的年纪、我的家族在魔界的地位，还有我家人的支持和推动，我都正好符合了魔王候选人的要求，所以接受过系统的培养，无论是魔力使用方面，还是魔咒方面。”

“以及，你还有不少的才华和天赋？”

路德维希笑：“可以这么说。”

“唉，明明是个恶魔，却总是很谦虚，你可以把这条放在你被列为候选人的第一条的，而不是略去不说。”弗朗西斯托着下巴，“不错嘛。魔王为什么要退位？年纪大了？”

“不，他很年轻，但他在人间承包了一座向日葵田，觉得魔界风景太差，又冷又潮湿……想去那里过普通人的日子，就这么简单。”

“好吧，这也是个有性格的恶魔，挺想认识认识的！”

“所以…”路德维希捻着手指，“我不是魔王你失望吗？”

“没有，怎么会呢。”弗朗西斯笑了笑，“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只是好奇罢了——虽说跟着魔王混听起来真的很酷吧，但非常也无所谓。你这么有意思，我认定你了，你是个天使都没问题。”

“但你现在为什么不在魔界继续接受培训。”他问，“像你这样的候选人，不应该被严密保护起来，接受严格教育吗？”

“这个，”路德维希有点窘迫，“还是有原因的。”

第二天一早，一只信使乌鸦送来了一封信。路德维希有些紧张，去找弗朗西斯：“我哥要来。”

“——所以我先问一嘴，你把这片森林移过来，是符合魔界规定的吧？你哥不是因为这事来兴师问罪吧？还是说杀那些格里芬不合规定？”弗朗西斯看着那封信，“还是说因为我？我要出去躲两天吗？”

“不用，都符合规定——魔界本来也没那么多规定。但这是我搬出来以后家里人第一次来做客，”路德维希环视四周，“家里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吧？还算干净吧？”

“连蜘蛛都能饿死，你觉得呢？”

路德维希的家人。弗朗西斯盘算着。一位真正来自魔界的恶魔贵族，家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听起来很酷，但撒旦保佑，希望他不是一个老古董吧。

第二天，一条龙喷着鼻息停在了城堡门口。弗朗西斯在门口和来者一对视，两个人都叫了出来。

“草，弗朗西斯！”

“草，基尔伯特！”

“我听说阿西养了一个杀戮人偶，”银发恶魔说，“我还想会不会是你呢。草，真他妈是你！”

“我说我看路德维希的招式有时会幻视呢，草，原来是你弟！你俩发色瞳色都不一样啊！”

路德维希一头雾水，眼看这两个人就要勾肩搭背起来：“你们认识？”

“我多年前拜访过那位人偶师，就在你前段时间炸了的那个地方，那时候还不是蜘蛛巢呢。”基尔伯特说，“发生了一点误会，我拆了他们的结界，然后就…不打不相识。”

“你哥当年弱多了，我敢说不如现在的你。”弗朗西斯兴致勃勃，“那时候人偶师的魔力还在，我还能自主活动。我跟他对打了几天，后来打烦了，他也不想打了，于是我们对了几天眼，他说要请我喝酒，我觉得很可以……后来也知道是误会。”

“原来如此。但……”路德维希忍不住，“你从那时候就在罢工了？”

基尔伯特在这里住了几天。他正在前往北方王国的路上，并给弟弟带来了酒和魔界食物礼盒，可惜味道一般，即使是路德维希都没吃多少，更别提弗朗西斯了。所以小蜘蛛们又加了餐。

“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路德维希问他哥。

“我只是出差，路过这边，顺道来看看。”基尔伯特说。他正坐在大厅里，此时正是夜晚，窗户开着，外面葱茏树木的气味传了进来，夹杂有鸟叫和草叶窸窣的声音：“看得出来你很想在这里常住嘛，甚至还装修了。”他说。装修——指搬过来了一片森林。

路德维希笑：“反正也空着，家里还有这么多在人间的房产，一直都疏于管理，我就当是来打扫屋子了。”

基尔伯特停下了把酒杯往嘴边送的手，他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弟弟竟然在和他开玩笑。路德维希看起来气色不错，心情更是好，而且他能感觉到，这座城堡里的魔力充沛得可以用活泼来形容，弗朗西斯和路德维希坐在一边，随手整理被弄乱的桌面，并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细微动作表明他们两个已经很熟了。

基尔伯特战术后仰。

“我出来的时候，家里还有几个人说想跟着一起来呢，”他试探着，“他们担心你一个人住太寂寞，想接你回去。”

“什么？不用！”路德维希连忙摇手，“我过得很好。”

“‘——阿西’，”他转述家里人的话，“‘你要是真的很寂寞，可以搬回魔界去，让那些魔王城的人别总来闹你了。咱们总也不至于在人间住着养娃娃，想想也是，没那个人偶以前，你都寂寞地给自己召唤三只使魔了……’”

“这……”路德维希徒劳地张了张嘴。虽然他最开始确实感觉到了一点寂寞，但也没那么寂寞。弗朗西斯也不是娃娃。而且他召唤三只使魔，纯粹是因为他魔力过剩，想多养几只宠物。

“这是在说什么，想啥呢他们，”弗朗西斯抢他前头顶了上去，“你弟一个人能炸翻一座森林，炸死百十只格里芬！别把他说得好像很脆弱。而且他最近也不都躲在家里一个人寂寞，他这不都出去好几次了吗。而且，这是谁他妈的叫哥哥我娃娃——”

“——确实，所以我倒也没那么担心。”基尔伯特合上信，“我也不希望他现在回去。你的指标还没完成，对吧？前几次出去都是为了完成指标吧？”

路德维希闷头喝了几杯酒。弗朗西斯看了看两个人，一时搞不清情况。

“总之，还是抓紧吧。你是最有希望成为魔王的。”基尔伯特说，“完成得越快越好。”

几天以后，基尔伯特离开了。他还留下了一个像沙漏一样的仪器：“魔王城给的，每当你完成一个指标里面的沙子都会变色，可以即时知道消息。当然纸质文书还是会寄的，可以放旁边的凹槽里。”

把人送走以后，弗朗西斯去问路德维希：“什么指标，当魔王还有测验吗？”

“不是，其实是认证成为一个真正恶魔的测验。这就是之前我说的我在人间的原因，”路德维希发窘，“我还没完成这个。”

“哈！那你就是入伍测试还没通过，就想做元帅啦。要求什么指标？杀够多少个人？召唤多少使魔？”

路德维希摇头：“不是，就是常规的那七项，大家都知道的。”

“哦，我知道了，色欲，暴食，愤怒，贪婪，傲慢，嫉妒和懒惰那七项对吧。”弗朗西斯点着头，“哦，那你当时去炸了蜘蛛巢，是为了完成指标啊？那次完成的是愤怒吗？”

“对，我专门卡着点去的，周末魔王城审核不上班。那种我在森林里吊着，审核在休假的感觉真令人着迷，想想就生气。而且我还让你骂了我几句，怒气值满了。”路德维希一本正经地给他做说明，听得弗朗西斯的眉毛都纠到一块去了，“而且因为从老蜘蛛那里讹了两箱宝石，还得了个你，还替你讹了一箱胳膊腿，所以贪婪那条也给我过了，刚及格。”

“……好吧。那那天去炸矿坑是完成的哪一项？”

“是傲慢。其实格里芬之前来找过我，说要接管矿场，所有设备都归它们，每年收成才分我40%……我觉得它们狂得有点可爱，想让它们吃瘪的想法战胜了对矿场的占有欲，所以就有那天的事了。而且扔了你的胳膊，还给我加分了。”

“不错嘛！——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这都什么完成标准，审核的脑子怎么长的？”

“有什么问题吗？”这个向来一本正经的恶魔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此，弗朗西斯只能归咎于文化差异。

“……行吧，我看这考核也没有多难。”弗朗西斯按着头，这破事有点冲击他的常识，“那你还有几项没完成？”

路德维希更窘了：“…剩下的都没完成。”

“啊？”弗朗西斯拿起刚才默写七宗罪的纸，从第一个开始看：“色欲都没完成？你连草人都不会？”

“会，但我过去一直在魔王城接受教育，来到人间以后，这才刚刚开始出门游历，还没来得及……”

“不能找个魅魔吗？”

“魅魔是这一项的审核官。他们说要‘杜绝任何投机取巧’，找他们不就作弊吗？”

“……在这方面突然就严谨了起来，为什么？”弗朗西斯继续按头，“好吧。”他把纸扔回去，点了点笔，突然变得有些兴奋：“这个简单嘛，我帮你。”

“你还会这个？”路德维希突然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像打开了弗朗西斯的什么开关。坐他对面的人偶突然变得跃跃欲试，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像在审视一盘菜。

弗朗西斯捋头发：“哥哥我是顶级的杀戮人偶。顶级你懂吧，性是杀手的必修课，跑什么？”他一把扯住本能后退的路德维希，”放心，小山羊，哥哥我又不会拿刀捅你。”他欺身过去，挑他的下巴：“你在下面躺平了就行了，也可以哭的。但我很温柔，很快我就让你知道床笫之事有多么令人迷醉。”

他勾引完他，转身回卧室去。

“你干嘛去？”

“换个床上专用的肢体配件，”楼上传来弗朗西斯的声音，“待会哥哥我就能让你知道什么叫颠倒鸾凤不知春秋。啊，这会你就别进来了，以防提前萎了。”

弗朗西斯想的是，他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占个大便宜，谁不喜欢性事呢！他可以把这只纯情恶魔按在床上狠狠吃了，自己过了大瘾，等完成指标，这只傻山羊还会感谢他。

开头倒是和他想得一样，他把路德维希按到床上，纯情恶魔脸红，他上下其手，路德维希逐渐兴奋起来，意识到了“床笫之事有多么令人迷醉”。但后来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被摁到下面的那个成了他。

“他妈的，发生什么事了？”第二天一早，他拖着疼痛不已的腰搭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初升的太阳。

路德维希脸上带着歉意：“我第一次，没有经验，搞得有点糟……但你真的很棒。”

“哦，我该说谢谢吗？该死的！”弗朗西斯翻白眼，“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突然打了鸡血一样要他妈的草我？”

路德维希脸上的歉意更浓了：“这个…大概是种族血脉……”

路德维希又靠过来一点，弗朗西斯掰着角把人推开：“干什么，让开，哥哥我要去把下半身换了。”

“那个，”恶魔脸上的歉意持续着，“指标——”

不管怎么样，半个月以后，这项指标完成了，还得了个B+。

不管怎么样，路德维希的进步异常之快，这项要是再等几个月审核，保不齐能得A+。

“第二项是什么？”

“是暴食。”

“哦，”弗朗西斯靠在软垫上——这是他刚给自己置办的家具，用来抚慰自己的腰，“这个多简单啊，就吃东西嘛。你在外面游历就没有碰见特别喜欢吃的？摁着一个连吃三天就行了吧，反正你是恶魔也不会撑死。”

路德维希认真思考着：“倒是遇到过，但人类的食物总觉得很一般，也有吃着不错的，但没有特别喜欢的，吃不下。而且在魔界，我们家对食物这块向来不是很在意。”

“看出来了。那基尔伯特当年这项怎么过的？”

“他参与了一场吸血鬼间的战争，战争的开端是‘炸鱼薯条到底好不好吃’，为这事他炸了一座吸血鬼城堡。”

“这也行？！”

“但现在是和平时期，没法这么搞了。”路德维希一脸伤戚，“生不逢时吧。”

“不，该说是这能让他过就很离谱了，你家走后门了吧？”

“而且，”弗朗西斯指着他，“不要告诉我他是觉得好吃那派的。”

“他是‘无所谓’派的，即使这样他还是炸了人家城堡，所以连‘傲慢’那项一块给他过了，很厉害吧。”

“…行了我知道了，”弗朗西斯按着头，“知道你们一直以来都很乱搞了。过了，没什么参考价值。我们还是按传统的方式想，还是从美食方面入手。”

“哦！”路德维希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领神会地把他领到一间屋前，“这是厨房。”他满怀期待地说。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做饭？哥哥我是杀人的，不是搞家政的！”

路德维希震惊：“你不按剧本来啊！”

“什么剧本啊？！”

不管路德维希在期待什么，弗朗西斯都不想回应这个期待。但第二天晚上他带着三只魔狼下山去了，捆回来了五个厨师。

“给我做饭，什么菜式都行。”弗朗西斯乐得扮演一个地狱管家，“要是不能让外头那个山羊精连吃三大盘，你们谁也别想走。”

没人知道这几个人这两天过了什么日子，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哥哥我可没虐待他们，不就做个饭吗，还包住宿，弗朗西斯说)。总之路德维希城堡的餐桌从未像这两天一样丰盛，但主人还是吃的意兴寥寥。

“挺不错的，就像我在高档的人类餐厅里吃的一样，”恶魔说，“但就感觉差了点什么，随便吃吃还行，不可能吃出暴食的标准。”

“果然如此，幸好我在你藏书室里待了两天，”弗朗西斯一手把个吓瘫的厨师捞起来，“别晕，不是你们的问题。”

他这两天一直在城堡藏书室里，翻那些压箱底的破书。尤其那些是看起来像三流魔界文学的，一看就不是路德维希置办的，而他从来也没看过的书，大多是下水道言情小说和胡说八道的志怪演义。杀戮人偶手册生活篇，想了解一个种族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是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事情，就去看那些最下里巴人的文学作品，他们总会在不经意间表露自己的喜好。

于是，耐着性子看了几天下水道文学，弗朗西斯似有所悟。

“魔界食品的组成和人间食物略有不同，毕竟你们是恶魔嘛。可口的恶魔食物都会有添加‘最邪恶、最有灵力、最毒辣生物的液体’，”弗朗西斯念笔记，“我猜你在魔王城吃到的饭菜都是用复杂流程处理过的，为了追求华美和仪式感，已经烹饪到滋味全无了，而基尔伯特带来的那些食物干儿单纯就是难吃。简而言之，都缺少新鲜食材。”

他抬起一箩筐蝮蛇、往下滴水的毒蘑菇和榨好的毒草汁液，进厨房对饭菜进行了一番加工，端出来的时候，路德维希的眼猛地亮了。

“行了，没你们什么事了，关键时候还要靠哥哥我。”弗朗西斯心满意足地看着小山羊精连吃好几盘，心情极好，“没你们什么事了。一人到门口找狼领份礼物走吧。”

于是，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总而言之，虽然刚及格，但是过了。

“——所以，我们还剩两张两项。嫉妒和懒惰。”

弗朗西斯拎着纸，在上面打钩：“但剩下这两项都是大问题。像你这样榆木脑袋的天之骄子根本不会嫉妒别人吧。懒惰更别提了。”

“其实，要是正常人的话，每天和哥哥我同处一室，天天看着我，就应该很嫉妒了。”弗朗西斯捋了捋头发，“毕竟哥哥我是人偶啊，青春永驻，只要能修理，基本不会受致命伤。而且是最早被制作出来的，最精良的，人偶里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他看他：“…你有在听我说吗？”

“啊，嗯，听着呢。”路德维希明显走神了，正把魔力捏成小团喂使魔，“应该嫉妒你。比如呢？”

“…你当不了恶魔了，把角锯了，装个环当天使去吧。”弗朗西斯扔蜘蛛砸他，“所以说恶魔这个指标就是僵化，简直迂腐！非得是这几项吗？要是考核气人，你已经免考直升魔王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魔王。”路德维希说。

弗朗西斯摆弄着肢体配件的保养液：“哦，说说看？”

“我不想就这么把一生都锁在一个地方了，锁在一个职位上，”他说，“过去我一直在魔王城，直到为了完成指标，到人间来，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家里，但几次游历都挺愉快的，而且我可以自由选择想做的事了。我还希望能再多感受一点这样自由的感觉，还想再出去多看看。”

“再多捡点便宜回来？”

路德维希笑笑：“这点的话，有你就够了。”

“喔，你总会在不自觉的时候说出很可爱的话来，”弗朗西斯啧了一声，“不过，这的确是你这个年纪该说出的话——也是理所应当的诉求。对啊，为什么不多要求一点自由呢？——啊，把箱子里那个关节递给我，谢谢。”

弗朗西斯正在内室里保养自己，脱了一半衣服，仔细把身体零件拆下来擦拭干净。路德维希坐他旁边，跟着他学习人偶修理。

他面前放着弗朗西斯那个箱子，乍一看的时候，那里面像放满了珠宝，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当他忍不住伸手拿过来，再定睛一看，盒子里的东西就变成了堆放着的断肢、手指、眼珠，还有其他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的造型诡异的身体配件。

“…我一直想问，为什么要搞这种障眼法？”

“防盗吧？”

“那不应该反过来吗！”

“这是一种宣告诅咒的方法，当你看清楚箱子里是什么的时候，就代表你被人偶盯上了，趁早写遗书吧。”弗朗西斯笑得阴险恐怖，“当然啦，你不会被诅咒的。来试试，帮我把腿装上？”

人偶修理的初学者试着拿起那条腿（甚至是柔软温热的！）一只手扶住他裸露的腰，另只手按在大腿上，然后一较力。弗朗西斯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呻吟声，那根腿和身体连在了一起，猛地收缩了一下。

路德维希抱怨：“按理说该发出这种声音吗？”

“比较激动，这可是你第一次给哥哥我装身体部件哎。”他的腿别有用意地在路德维希身上勾了一会，“你还要多练，你要更熟练一点。毕竟你不做魔王，万一有天被仇家打上门来，哥哥我为了保护你被拆掉了，只有你能把我拼起来。”

“不会有那种事的，我可没有仇家。”路德维希看他没有把腿收回去的意思，索性虚握着那只脚腕，随他不怀好意地在他腰腹间绕来绕去，“你支持我？”

“为什么不呢？你是我的主人，我还能向着谁呢？”弗朗西斯耸耸肩，“况且我也不希望去魔王城生活，你要当了魔王，我是不是也没什么摸鱼的机会了？”

“这好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

“那就采取最简单的方法，”弗朗西斯说，“剩下那两项指标我们不搞了。”

路德维希踌躇：“这也行？”

“为什么不？”弗朗西斯拍拍他，“他们也没有给你限定时间，不是吗？既然想反抗命运，那就放心大胆去做吧。就算只能拖延时间，那就趁着你自己拖延来的这段日子，好好去做自己想做的吧。即使有一天这种生活不能继续了，也能不留遗憾。”

所以，接下来的几年，他们什么指标也没去完成。

他们度过了极其快乐的几年。他们会花长时间出去旅游，美其名曰游历，而森林里的树木长得更加葱茏了，小蜘蛛们比来时大了好几圈。在不出门的日子，路德维希依然保留他对魔咒的爱好，几年的阅历增长，让他对这门学问有了更多想法。现在魔咒爱好协会的人都知道，小贝什米特的技艺磨炼得炉火纯青，即使他不成为魔王，他也足以成为一名合格的魔咒学者了。

弗朗西斯到底还是学会了做饭。路德维希自从暴食任务以来就对饭菜念念不忘，而他总不能每次都下山抓两个厨师上来。他也不打算在城堡里雇职业厨师，他把给路德维希做吃的当做一种小盘算，能从他那里要来更多魔力。

中午时分，弗朗西斯把饭菜放到餐厅，然后去了书房。路德维希正在给一首咒诗结尾，他弹了弹漂浮在半空的黑色咒文，顺带吸了一口饱含魔法气息的空气。

“饭饭，饿饿。”他学蜘蛛说话，从后面抱住了还在书写的恶魔。他把下巴搭在他的两只角中间，一只手抚摸他的脖子。魔力就从指尖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身体里。

“无论体验多少次，我都要说，你简直是天生做魔王的料子，”他说，“即使魔力支撑着我、三只使魔和整个城堡的运转，现在还分出来了一部分用作咒诗演算，也依然像个深潭一样，我都探不到底。”他感叹，用剩下的一只手绕他的角：“我有时候还会想你坐上王座的姿态呢。你的王冠该戴在哪里？环在这只角上好不好？”

“这不是你把我当饮料喝的理由。”他把他稍微推开一点，“要是能发出声音，我都能听到你的‘吨吨吨’了，直担心你呛着。”

弗朗西斯挑挑眉，威胁他：“哥哥我可刚给你做了酒焖蝮蛇肉。”

路德维希笑了笑：“看来我们得定一个标准，一道菜换多少魔力。”

弗朗西斯用他体内的那部分魔力对城堡进行了一番装饰。路德维希魔力的具形呈现出一种极深的黑色，在流过他的身体以后，黑色被稀释过了，变成了带有人偶本身印记的淡淡紫光。他给城堡进行了一番发光的小装修，基尔伯特又来过几次，眼看着这座城堡的装潢愈发丰富，悲伤地意识到——他弟的确准备和弗朗西斯在这里过日子了。

路德维希很享受这个过程，由弗朗西斯发出的魔力和他体内的交相呼应，形成了一种回流。这简直是会魔法的人能得到的最舒服的体验了，就像星体之间的引力场，一首彼此唱和的歌，一道会回流的溪水，这种感觉又会加深二者之间的认同和联系感，配合那个“色欲”，他们日子过得也极富激情。

现在他们睡一间卧室，路德维希的床技也已经磨炼得炉火纯青了。在冬天，漫长的黑夜带来持久的享乐，夏天又点燃欲情，暴雨之夜，潮气带着树木的清香飘进房间，为亲吻增添理由。路德维希在清晨抱着他的腰，两个人都黏黏糊糊地醒来，他亲吻他的颈窝，弗朗西斯回抱他，舔他的嘴角，爱抚他的脸，并从眉峰一直游走到他的角上。

“我亲爱的路易，”他在欲情的高峰这么说，“只有这时候我会惋惜你不是魔王。我没法见你这两只漂亮的角上映衬黑荆环，你坐在魔王厅的高处，穿黑袍，戴火冠的样子一定迷人极了。”

“你后悔没怂恿我赶快完成审核？”

“不，我依然没改变想法。我不想看你拿着号角和权杖，你拿着咒语书的模样更可爱。”

虽说现在高级的杀戮人偶已经不再被大众需要了，存留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弗朗西斯还是按照人偶的传统——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送给缔结了灵魂羁绊的人，以示归属——把他们初次见面时的红色眼珠送给了路德维希。

“你要觉得可怕，就找个袋子装起来。”

“怎么会呢。虽然没通过指标审核，我还是个天生的恶魔。如果看到眼珠都觉得可怕，那我就彻底被魔王备选名单除名了——是不是听起来还不错？”那对眼珠在他手里闪闪发光好似宝石，他用黑色水晶做了一个带护罩的托盘，把它们放在里面。

然后，按照恶魔的传统——这是路德维希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有些局促——他在弗朗西斯身上刻下了表明所属的烙印。

“——如果你没有每次做的时候都去咬那个印子，我还信你真的觉得很羞涩。”弗朗西斯说，“但——”他透过镜子看了看后颈那个小小的纹章，“还蛮酷的。”

第四年的秋天。这个秋天干燥得很，而且炎热的天气持续了很久。炎热在持续，而白天却在缩短，这样的日子最适合魔鬼出行。一连好多天，路德维希接待了好多魔界来的访客。

“你最近准备回魔界看看吗？”

“没打算吧，最近是出游的好季节，亲戚朋友都出去玩了。”路德维希正在把城堡前的枯枝落叶搬走，以防起火，“我也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在这里住着挺好。”

那个恶魔是他在魔咒爱好协会的朋友，对着山头环视一圈，近处，路德维希在搬树枝，远处，三只使魔在城堡门前散步，更远处，传闻中他的那位人偶情人站在屋顶，拿着把弓射过路的鸟喂蜘蛛。简直一副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图景。

“我本来以为小贝什米特妥妥会是下任魔王了，近乎都套完了。”那恶魔哀叹，“结果看这样，他的七项基础指标都不像能完成的样子。爱情害人啊，妈的。”

“你说什么呢？”路德维希抬头。

“不，什么也没有。”那恶魔摊摊手，“你最近真的不回魔界？可我听说贝什米特家要办舞会啊，他们没邀请你吗？”

“哎？”路德维希停下手里的活，“什么？”

“啊，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弗朗西斯挠了挠耳朵，“前两天也听说来着，谁说的，那个路过的信使吧？太可惜了，他们好像没有邀请你！”

“居然会这样！……这还是第一次。是不是我太久没回家了？”

“怎么，你还伤心啦？别伤心嘛，你是一只成熟的恶魔了，该学会和家里断绝联系了！你要这么想，或许是他们懒得管你了，你被排挤了，现在只有哥哥我了！都有哥哥我了，你还在乎你那些几百年都不联系魔界亲戚吗？”弗朗西斯绕着他转了一圈，“基尔伯特这周要办一个超吊的派对，所有地狱·GER48的风云魔物都会出席，你猜谁得不到邀请？”弗朗西斯踮着脚戳他胸，“你～～～”

“可他们去年万圣节出去旅游都叫我了，瓦尔普吉斯之夜的时候也给我发了邀请函，我们当时出去旅游了所以没去，”他皱眉思考，“即使这样，他们要搞活动，我也觉得送点礼物过去会比较好。”

“人家都不邀请你了，你还要给人送礼物？”弗朗西斯追在他后头，用胳膊肘打他，“你这山羊精，把哥哥我的手还给我！”

路德维希还是惴惴不安，纠结过后，不顾弗朗西斯的百般阻挠，他还是送了一份礼物给本家。结果礼物送去了，回信很快就来了。

这下他知道了真相。原来从半个月前开始，贝什米特家发来了七八封邀请函，全被弗朗西斯命令森林里的蜘蛛截了下去。在魔界，基尔伯特因为送出去的信杳无音信，以为被弟弟讨厌了，几近抑郁的边缘。而那些邀请函被弗朗西斯看完又扔给了他的宠物们，五只蜘蛛把乌鸦和信都吃了，肚子鼓鼓的，撑得都走不动道了。

城堡里灯火通明，路德维希高坐审判席，三只魔狼和带着愧意的小蜘蛛们围在他身边，弗朗西斯被蛛丝吊在房梁下头，一脸阴谋败露的懊恼，在半空中晃啊晃。

“我说了别让你送礼物，你这不听话的小山羊。”他翻着白眼，“作为高级人偶欺诈未果，这不就成了哥哥我业绩史上的一个污点了吗？”

“比起哀叹业绩史，你这会更应该给我解释解释，高级人偶先生。”他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限你三句话之内说出来。”

弗朗西斯瞅着他手里的刑具：“你知不知道好多同人文给你安上抖s的刻板印象，你不能用实际行动支持她们为所欲为啊。”

“你还剩两句。不然相信我，我会用实际行动支持她们为所欲为，不光要恪守刻板印象，接下来的剧情就算发到凹三上都得打上整整两行的预警。”

“………你不觉得说得有点多了这篇文的设定就要把持不住了吗……”

“还有一句。”

“嗞————”为了脱罪把弗朗西斯捆了，现在谄媚地蹲在路德维希脚下的小蜘蛛们，眼看着弗朗西斯即将受难，一位主人要把另一位主人打得皮开肉绽……不禁悲从中来，一个个哭天抢地，翻着肚皮缩成一团。

“行了别嚎了。”弗朗西斯听不下去了，“他吓唬你们呢。你平白无故地吓唬小动物干什么——”看着路德维希又挑了挑眉，他叹了口气。

“总之，我不想看你回魔界和那些人见面。”弗朗西斯随着蛛丝的转动缓缓转了半个圈，“我担心他们会逼你。他们会给你施加压力，让你尽快完成指标，回魔王城参选——那位魔王已经准备退位了。”

“如果阿西真的有一天成为魔王，你还会待在他身边吗？”

“我会的。”弗朗西斯说，“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缠上你弟了，他跑不掉——但你知道路德维希不想做魔王。”

“我知道。”基尔伯特说，“但事关家族荣耀，他理应去做，而且我想魔王城的人也会来找他的，魔王已经准备退位了——当然，还会有一段缓冲期，但你们的小伎俩不是长久之计。”

“那么贝什米特家的人会怎么样？你们会逼他吗？”

基尔伯特缓缓地：“现在不会。但如果真有这个必要，我们会的。”

路德维希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魔狼上去咬断了蛛丝。

“如果真的事到临头了，即使这次我不回去参加舞会，该来的也会来的。”他把他拉起来，“还不如去面对他，对吧？况且，”他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让弗朗西斯怀疑这几年他学坏了，“反正指标就是没完成！”

“而且，即使在你看来贝什米特家的人都有够无趣，”他说，“据我对家人的了解，他们也不至于在舞会上谈工作的。”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弗朗西斯耸肩，“那就去吧。我跟你去。为了安慰基尔伯特的神经，我从私房金库里拿点礼物带过去。”

他们还是去了。这场舞会办得热闹非凡，几乎整个魔界的贵族都聚集在此，甚至还包括了贝什米特家交好的其他种族。舞会伴随大型宴席，欢笑声在炎热的秋夜游荡着。

弗朗西斯在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这几年他已经认识了不少贝什米特家族的成员，而他的身份——杀戮人偶手册社交篇，完美隐匿在人群中和成为舞会的焦点同样是必修课——为他增添了别样魅力，从他出现开始，就不停有人围着他打转。

但路德维希不怎么适应这样的场合。他在魔王城受过上层社交的训练，但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他更愿意把这当做一种礼仪性的活动。他和一些过来问候的恶魔打了招呼，聊了天，并接受了几次邀请，也邀请了别人共舞——这些他都得心应手。如他所想，这里确实没人直截了当地提起魔王的事，但他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快——弗朗西斯一直不在他身边。

弗朗西斯一直在人群里，和别人交流或走进舞池。他们的视线有几次相交，但很快又被接踵的人流挡住。

“弗朗茨———”

他想拉住他，但弗朗西斯实在太吃香。舞曲一首一首过去，弗朗西斯被簇拥在舞池里，路德维希闷闷坐在一边，一杯杯的喝酒，并在手指间搓着小火球玩。

他喝得有点多了，扯过几张餐巾纸，在上面画魔法阵。

弗朗西斯终于落单了，他又喊了一声：“弗朗茨。”弗朗西斯过来了。

“……你不要总和那些人缠在一块。”

“‘缠’在一块，这是什么词，”弗朗西斯皱眉，“怎么了？不舒服？从刚才开始我就看你坐在这，要和我跳舞吗？”

“不，”路德维希犹豫着，揉搓着餐巾纸，“我———”

“撒旦在上，”弗朗西斯偏着头打量他的脸色，“你喝了多少酒？好吧，难道你在吃醋吗，亲爱的？”

“不，我没有，绝无可能。”路德维希斩钉截铁地否认，“我只是——”

“嗨，波诺弗瓦，可爱的人偶先生，”几个魅魔来拉弗朗西斯的胳膊，“我能请您共舞一曲吗？”

“当然，亲爱的小姐，我马上来，”他又看了几眼路德维希，“你确定不一起来吗？”

“不了。”路德维希近乎赌气，坐了回去。

“那好吧，我待会回来。”弗朗西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路德维希一眼（他还在喝酒，往餐巾纸上画魔法阵），“好了，小姐们，最后一支舞……”

他们在魔界待了一整夜，天亮以后回到了家。刚进家门，弗朗西斯就发现沙漏的颜色变了，魔王城送通知书的白乌鸦正在窗台上梳理翅膀。弗朗西斯难以置信地冲过去，只见嫉妒那项指标通过了，甚至得了个A+

“？？？”

“知道他昨天晚上很醋了，”弗朗西斯拿着成绩单去找基尔伯特，“但窝那生闷气就能得A+？”

“他坐着生闷气，还在搓火球，还画魔法阵…他大概喝得有点多了，翻来覆去地就画那一个，那是个传送阵，今年夏天你们去旅游的那个北部大森林……他晕晕的把火球全传送到那边去了。”基尔伯特说，“所以…他把那一整个森林都烧了。”

“………这倒真是恶魔该干的事。你弟终于干了一件坏事，可喜可贺。”

“他都喝多了，魔法阵还画得那么好，我看过了，一笔一划都特别清楚，连拐角都没错。”基尔伯特一脸自豪，“阿西可太棒了！”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你弟怪恐怖的，不知道你家的教育是怎么回事。就，各种意义上的恐怖。还好有哥哥我，能给他稍微正过来一点。”

“你想和我跳舞，就直接过来邀请我。”他回去跟路德维希说，“我还会拒绝你不成？”

“我没有，”路德维希嘴硬，“我只是喝多了。”

“借口都找不好。哥哥我教你，说‘这是我为了完成指标装出来的’都比怪罪到酒上可信度高。”

路德维希闷头写他的魔咒。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上来拿走他的笔，牵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

恶魔故作高傲：“做什么？”

“给你的补偿，”弗朗西斯把他拉到城堡前的空地，“来跳舞，只有我们两个。”

路德维希故作冷硬：“我不喜欢跳舞——”

“那就从头开始感受吧，如何？”弗朗西斯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跟着我你很快就会喜欢。”

他们跳了一夜的舞，路德维希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但接下来他拒绝了好几场魔界的舞会和晚宴。

“我不去，你也别想去。”他得意地说。

“…哥哥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路德维希的指标又过了一项。

“嗨，没关系啊，”弗朗西斯自我安慰，“还有一项呢，最后那项肯定过不了。路德维希哪能和懒惰这个词沾边。”

但俗话说得好，坏事都不经念叨。弗朗西斯这话刚说完没两天，事儿就来了。

是之前被抓到山上来的那几个厨师。现在看来，弗朗西斯给他们的报酬还是太多了，这几个人下山后动了贪念，又觉得山上那只山羊精和他的仆人（伪）很好欺负，于是挑动了两个村子的人，还带着几个在附近无所事事的勇者，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带着诛杀恶魔的口号打上了山来。

“烦透了。”在城堡里，弗朗西斯拿路德维希的黑水晶球观察那些人的动向，“早知道我就该把他们也扣下做成菜，妈的。”

“——他们上山来了，已经进树林子了。”

他密切注意着那伙人，时时向路德维希汇报动态：“——他们已经到半山腰了，该死的，还砍树！还抓兔子！有公德心没有了，该死的！喂，他们带了家伙什，像要把你屋子拆了，喂，”他转头瞅还安坐高台，充耳不闻的路德维希，“你管不管？”

路德维希正津津有味地吃浇了毒蘑菇汁的鹅肝，一边吃一边忙他的魔咒推导：“啊没事啊让他们拆吧，我这没啥值钱东西，最值钱的可能就是你那个箱子了。所有东西都是我用魔力维持的，到时候把灯一关空房子送他们也行吧。我名下还有好几个城堡，你收拾东西我们去那边住，我搞个结界，保证几百年以内没人发现。”

“啊可恶，这就是有才华的魔二代发言吗？听听这是人话吗？”

“你不罢工啦？”

“可他们人很多啊，乌泱泱的，还有勇者。听说现在人类的力量不容小觑了，想罢工得先保证安全吧？喂，你真的不打算管吗？”

“放轻松弗朗茨，”路德维希的眼自始至终都懒得离开书卷，“相信我，这是一群乌合之众，等他们走近城堡，我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要过于相信书上的，还有当年人偶师教你的那些东西，恶魔和人类打交道太久了，我知道这是些什么货色。”

弗朗西斯不信：“就你这天天泡在书斋里的宅家恶魔，还要哥哥我不要相信书上写的吗？他们可是带了勇者来，我看过了，是光属性的勇者，你真的要等他们走到城堡跟前再说吗？”

路德维希的劝说未果，不放心的弗朗西斯带着魔狼和蜘蛛冲下山去迎敌了。但让弗朗西斯确实没想到的是，由于这伙人的战斗力实在是差得离谱，他们都还没施展开拳脚，对面就溃不成军了。弗朗西斯随手放倒了一串拿着武器的村民，勇者被魔狼咬了屁股，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剩下的人被蜘蛛们捆了，在森林入口前吊成了一串，以儆效尤。战役结束得太快，以至于弗朗西斯还没缓过神来。

“感觉……真不如格里芬。”他挠头，“就这啊。行吧，早知道就继续罢工了。嘁。”

但当他回到城堡的时候，又看见沙漏的颜色变了。在他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个完成了使命的仪器闪烁了最后一下，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开什么玩笑？！”

“连保护自己的家都不上心，足以证明是一种懒惰。”白乌鸦送来的信上如此说到，甚至得了个B+。

弗朗西斯心情复杂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还捏着笔，整个懵逼的路德维希，重重叹了口气。

“我早就说了，你们这个审核标准他妈的有问题。”

计数沙漏就这样消失了。路德维希的七宗罪就这样全部完成了。从那天开始，他们就惶惶不可终日，终日紧盯大门，生怕哪一天魔王城的使者就走进来了，要把路德维希带走。

他们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个多月，终于，基尔伯特上门来了。

他是在一个雨夜来的，进门以后甩着湿透的外袍大声咒骂天气。他的坐骑尽量缩成一团，待在最大的那棵树下。基尔伯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弗朗西斯拿来几瓶酒，和路德维希一起坐到他对面，惴惴不安地等开口。

银发恶魔自斟自饮了好几杯：“时日不好，运气真差，我就知道秋天的日子过得太好，现在霉运来了，”他嘟囔，“你们懂吗？”

“呃，”路德维希斟酌，跟弗朗西斯对视一眼，“我们大概懂…？”

“命途多舛啊，命运永不遂人意，”他一副悲春伤秋的模样，都开始念诗了，“可世事如此，谁又能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