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残里乌斯·德·柚子茶

【独仏】如梦方醒与一场幻梦(上)

突发独仏,跟亲友的脑洞+梦里的产物

1940s和1840s交叉,本来该是小短打又被我扯到了1w5+所以分两部份了下半部分过两天就磨出来

人类独×幽灵仏,伪前世

祝食用愉快!




路德维希觉得自己被鬼上身了。


自从买回来的那盏提灯亮起蓝盈盈的光,他就知道自己从此告别正常人的生活了。


弗朗西斯总是在夜晚他打开台灯后出现,伴随一团朦胧的蓝色烟雾。他不到光下来,时常隐藏在黑暗里。但他确实存在。虽然他经过的地方没有影子,像一阵轻飘飘的雾,在路德维希狭小的房间里游荡。这是一只幽灵。


路德维希铺开稿纸,开始构思他的小说。夜晚本该是他一个人的,但弗朗西斯不这么想。


“你需要有个交流的对象,以便想出更好的情节,作家先生。要知道你不是给政府报纸供稿的,只有他们才不用跟人接触,只要凭着想象胡写一通就好。”


“至少他们起到了稳定社会舆论的作用,在这个年代。”他不想了解那些人的写作方式,于他无益。


弗朗西斯还在说:“我敢说,你有整个德国最特殊的建议者。”


“梅菲斯特进了浮士德的书斋?”


“要跟我一起重度人生吗,博士?”


他飘下来,手扶着桌沿。路德维希正在奋笔疾书,刚刚的谈话打断了他的思维,他叹了口气:“弗朗西斯,你想这会跟我聊诗剧吗?”


“我知道,不打扰你的工作。”幽灵说,“我自己在天花板上溜达一会,你忙你的。” 


路德维希摇摇头,重新看向稿纸:“为什么留在我这里?”


“哥哥我没处可去。你这里虽然小了点,品味也不够,但勉强还能住。你害怕我吗?”幽灵问。


“不怕。”作家说,“只是没有实感。我没想过要在诗歌以外的地方见到幽灵。”


弗朗西斯耸耸肩:“那你需要要见的东西还多得很,年轻人!要是哪天夜里你没事干,我可以带你去转转,保证让你看到白天里看不到的东西。”


“等你出去,我就会在门槛刻上五芒星。”


“......哥哥我不是恶魔。”


“知道,是魂。”


“你可以试着用幽灵这个词吗,贝什米特先生?尊重一下你的职业好吗。”




1947年,巴登-符腾堡州,斯图加特。战火的痕迹还没有完全从这座德国西南部的城市抹去。但时代变了,她已经要面临重生,一月,西占区的合并使美国人大量涌入,难民和战争遗留的外国人遍布四处,这个国家仍在破败和百废待兴的虚弱中。这是黑夜过去,曙光来临前最灰暗的时刻。


路德维希是个作家,在这个年代,日子过得并不十分轻松。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没几个人想看小说和戏剧,但这是他的工作和热爱。他今年25岁,不算出名,偶尔收到令他振奋的读者来信,生活平淡而有条理,本该一直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在旧货市场买回了这盏灯——时不时停电的夜里,他本是想用它照亮的——他的生活一直该是这样的。但花了三分之一稿费买回来的这盏灯没给他起到照明的作用,还让他被一只幽灵缠上了。


弗朗西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今天没有买到面包,饿出了幻觉。


幽灵的出现总伴随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弗朗西斯具备了一个幽灵该有的一切要素: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金色长发,一百年前式样的浅色外套,如果显出下半身,那里还有一双好看的靴子。他说德语,但总有颤颤的小舌音。


“战争,战争!”他飘在半空,把头摇来摇去,“战争来去,毁灭一切,而后又重来,几百年循环往复。可怜的德意志!”


“我以为你是个法国人。”


“那我是不会跟你说德语的。”幽灵说,“法国人就算到了天涯海角说的还是法语。如果当地人听不懂,就用吼的。”


“你是革命时代之前的人吗?不,你知道歌德。是19世纪?”


“1815年生人,1831年来到德国,继承子爵爵位。”幽灵行了个古礼,“那个时候的欧洲和现在一样破破烂烂。然后,请恕我不说明死亡日期。”




弗朗西斯有自己的想法。尤其体现在对他作品的意见上。


“不行,波诺伏瓦先生,如果我没拼错你名字的话。”他皱着眉,护住自己的稿纸,幽灵正像只鹰一样在他头顶虎视眈眈,“我不会让你拿去改。有意见你可以提,但绝不能在上头涂写!”


“唔。”弗朗西斯眯着眼,在他头上转圈,“哥哥我可以保证,新的小说能让你卖出之前的两倍。”


“不行,先生。”


“真固执!之前明明是.......”


“什么?”


“不,没什么。”幽灵自觉失语,离他稍微远了点,“什么都没有。”


“.....总之,如果你想跟我抢稿子的话,我就要用这个阻止你了。”


他拿出一个水晶罩,古朴的造型,青色的铜饰古典而优雅,透明的罩身在台灯照射下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弗朗西斯斜视那东西。


“古货店老板卖我的,说可以驱魔,还能关住鬼魂。附带说明书,但老板找不到了。”


“这你都信?”弗朗西斯发出嘲笑,“迷信!”


“.......”路德维希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一个幽灵嘴里听到“迷信”这个词。


弗朗西斯一脸不屑。他从天花板上飘下来,从他手里抢过罩子去,翻来翻去的打量。路德维希看着他像把玩酒杯一样在手里转了几圈,这个顶着驱魔大名的水晶制品,屈辱的被一个幽灵拿在手里,前前后后的审视。


什么也没发生。弗朗西斯朝他耸耸肩:“你看。”


“.......”


路德维希感觉挫败,弗朗西斯勾了勾嘴角,把罩子扔到一边去。幽灵落到了地面,下半身显出了修长的腿。像要宣告胜利一样,他打了个响指,灯灭了。


路德维希一惊:“弗朗西斯——”他的话硬生生止住了,一阵阴风簌簌的扑面而来。


“如果你听我的,愿意把那段对话去掉,换成几句短诗的话,我敢保证你那本子能大卖。”黑暗中,幽灵走到了他面前,双手握住椅子扶手,把他困在其中,然后微微俯下身来。这是弗朗西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路德维希感觉寒气萦绕,一具冰冷的身体靠在他身边,向他的面颊吹气。他后背出汗,一片死寂里,他看到了一双闪着蓝紫色光芒的眼睛。


“弗..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一笑,手一松,从他桌子上顺走了稿纸。


“!”作家猛地回过神来,“你吓我?”他叫道。


“啊,是啊。”幽灵飘到了窗台上,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翻着自己的战利品,“平常老是绷着脸,但小路易果然还是怕哥哥我的吧。” 


“你——”路德维希刚想说什么,弗朗西斯坐在窗台上,全神贯注的看手里的稿纸。“哦。”他看到了精彩的地方,“不得不说,还不错——”


“得了。”路德维希一把抢回了自己的作品,“你要是真有创作欲,就别只在我的纸上使劲。”他冲着幽灵挥挥拳,弗朗西斯笑意未消,避开了他的攻击,像一团破碎的雾在他面前散开了。他回到了提灯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路德维希摇摇头,一下子坐回桌前,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拿起笔来。他看了一眼被可怜兮兮扔在旁边的水晶罩,顺手罩在了弗朗西斯的灯上。


长时间的毫无动静。路德维希顺畅的写了几个小时,不得不说,弗朗西斯的有些建议是值得采纳的,让他的行笔更加畅快淋漓。时近午夜,他的思绪飞涌。书桌那头,提灯又闪了闪,淡蓝色的烟雾再次丝丝缕缕地从中流出。


弗朗西斯又要出来了。灯火忽闪,路德维希的眼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但几乎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那烟雾飘出来,扩散,然后狠狠撞在了水晶壁上。


被罩子挡住的时候,那烟顿了顿。随后,它在罩子里散开了,从下面一直升腾到最上面,但没有一丝儿能从里面漏出。在缝隙里不屈不挠的钻了一会,弗朗西斯慌了,到处试探性的拍打墙壁。


路德维希眼看着那烟在罩子里上上下下,在灯和内壁间的狭小空间里打转。提灯莹莹的蓝光里,这个罩子现在看来竟还蛮有美感。他觉得新奇,不自觉停了笔,盯着它看。


就像我关住了一片正与风一起流走的天空,作家这么想。以后可以多试一下,挺好看的,但弗朗西斯肯定不会同意.......


罩子里,那幽灵试累了,悻悻地退回了灯里。现在他是个囚犯了,提灯愤怒的一闪一闪,好像在施加恐吓。


“路德维希,你把我放出来。我警告你。”


没人理他。德国人观赏够了,把视线重新转回稿纸上。他连灯带罩子拿了张报纸盖住,拉过了一旁更亮的台灯。这真是安静的夜晚,只能听到窗外的虫鸣和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写了半张纸以后,路德维希听到报纸底下传来弱弱的声音。


“路易,我错了。”


   


弗朗西斯出现以后,路德维希持续了十多年的寂静生活被打断了。在一个空间里,有了和他对话的人,虽然这种变化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幽灵在文学上的建议总归是可取的。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在战火的间隙里捧着书本,听同窗天马行空的聊将来的事。他本来也会穿起军装,万幸的是,他还没接触到战场,战争就结束了。


战争结束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思考将来要去哪,要做什么,他和这个国家一样,对未来的路感到迷茫。最终他做了选择,带着纸笔来到这座黑森林旁的美丽城市。为什么是这里?他不知道,只觉得要过来而已。


“来这里,比你留在柏林或到其他国家去要好。你该离开过去,又不能失去自己的土壤。”幽灵说,“如果可以,哥哥我倒愿意带你去看更多东西。”


“比如?”


“跟我去原野,那里有芬芳的山谷和无人到访之境。等黄昏的雾霭弥漫到四方,沉睡的湖水中倒映着神圣的星辰,当你走到水边,清冽的月光下出现往日的精灵,她们为你送来太古封印的羊皮书。”


“听起来很有诱惑力,而且很有煽动性,但其实又空洞,又无聊。你的词藻盖着一层好看的金箔,下面什么也没有。”他说,“弗朗西斯,你不是个浪漫主义者。”


“我当然不是。”弗朗西斯笑笑,“那是市民和资本主义者的激情,不属于我。”


“但你,你是。”他说。“你是浪漫主义的拥护者,它的信徒,一个理想家 。”他的眼在作家身上游走,并停留了很久。


“耶稣啊,这个词跟你那张铁板脸和发条钟一样的行事方式真是不相配。”他装模作样的画了个十字。


路德维希听着,夜晚仍在继续。台灯闪了闪,灭了,今夜又是停电。一片黑暗里,幽灵的声音远远近近,仿佛来自天边。他开始觉得这些话耳熟,好像很久之前,也在哪里听过。


“弗朗西斯,”他打断他,叫他的名字。


“什么时候,也跟我说说你自己吧。”




黑云追在他的身后。暴风雪要来了。


他走错了路。在风雪席卷乡间的三个小时前,路德维希敲开了古堡的大门。这座黑压压的建筑伫立在黑森林旁,在小路的尽头。


老旧的楼梯在他脚下吱呀作响,路德维希在黑暗里紧了紧自己的包裹。在他的头顶,只有带路的人手里晃晃的那盏灯。现在是深冬,但屋里好像没有升起炉火,和外面一样冷。他几乎要以为这里的主人是个吝啬鬼,好在前面的人停了,推开了一扇门,在他面前展现出一间还算不错的房间。


“请您安顿一下。主人请您共进晚餐。”


他应了一声,检查过包裹里的东西,然后下楼去。临走前,他草草打量了这间屋子,光滑的石壁,靠近地面的地方安装了护墙板,陈旧但干净的地毯,靠近床的地方摆了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本带日历的福音书,翻开在今天的日子。


1847年12月24日。


安顿下的第一夜,路德维希在古堡顶层的房间里,在本子上记下:“1847年冬天,圣诞前夜有暴风雪,我留宿在黑森林旁的一座城堡。这里属于波诺伏瓦子爵,城堡很大,但只有他,七八个仆人和三条狗。”


餐厅里已经燃起了炉火,他到的时候,圣夜的丰盛晚餐摆满了桌子。两三个看不清面容的仆人站在门口,餐桌的另一头,城堡主人已经坐在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弗朗西斯·波诺伏瓦。


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坐在烛光后面,穿着一件深青色的绣花外袍,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的缇花马甲。路德维希不漏声色的观察着这位宴请者,得到认可后,远远地在他对面坐下。一双半笑不笑的眼始终捕捉他的动作,片刻后,那人开口说话了,他没有站起,态度彬彬有礼,但透着傲慢。


“欢迎您,先生。”他说,“这里不常有人来。真感谢糟糕的天气,他让您在旅途里找到一个栖身之地,也让这座古堡多了一个客人。”


流利的德语让路德维希愣了愣。看装扮,他以为面前的是个法国人。但熟悉的语言并没让他放松下来,这人口中有傲气,让他很不舒服。


“您可以留在这里,到风雪停了为止。”他说,口气仍然倨傲,“楼上那间屋供您使用。”


“哦,谢谢。”路德维希回答,“您真是个给陌生人友好招待的热情人。我也希望能在这样的天气里为您的城堡增添一点生气。”


这话并不客气。古堡主人一愣,笑了笑,拿起刀叉:“您是做什么的?”


“写点东西。小说,剧本,偶尔也有诗。”


“哦,是作家先生。”他看了一眼他的短外衣,“也许有自由党的报纸?或者皇室的剧场?您要去柏林?”


“两个都没有。我没有党派,先生,我想去斯图加特,但我走错了路。”


“唔。在这个时代真难得。”主人说,“您在城堡里有完全的自由。这里有一间书房——在我看来藏书还算丰富——它随时向您打开。”


路德维希略一迟疑,这犹豫被弗朗西斯捕捉到了。“怎么,您觉得我会诱惑您吗?”子爵朝后一仰,“那里不是浮士德的书斋,没有魔鬼会进来。”


“您喜欢这类民间故事和诗剧?”


“呃。”他顿了顿,“偶尔会看。”


“但下楼来的时候我路过书房。我看到桌上有些类似的.....您喜欢这些?”


“哦!”主人有点窘迫,“我让他们把门关上……不,没什么。”


“总之,”他的语气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再看他,“我希望您在这里能度过愉快的时光。”


“我恐怕要跟这位子爵待上一段时间了,等到雪化了,山间的小路不再那么泥泞为止。我可能不该相信在旅店买的劣质地图。这位主人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求我能多忍受几天。”


雪天的古堡非常安静。写作的间隙,路德维希沿着走廊和相连的阶梯四处游荡。仆人大多在厨房取暖,整座城堡都空空荡荡。他时常看到年久失修的天花板和坍圮的墙,尽管有的房间布置颇有品味,但说明它的主人并不富裕,甚至还有些窘迫。当他登上最高的塔楼,村庄小的像一个点,环绕这座城堡的只有连绵到天边的森林和冰雪。


弗朗西斯也不常露面。这里没有其他客人,除了礼仪性的共进晚餐,其他时间也看不到他的影子,卧室门总是关着的。路德维希也偶尔会想,在这样的地方,这位子爵能有什么娱乐呢?


   


跟弗朗西斯不期而遇是在一天夜里,他在房间里一直写到深夜。寒风吹得窗户咔咔作响,他觉得自己睡不着了,想去书房取几本书。拿起烛台走到门口,他听到外面响起一声吱呀,听声音的方向,是主人的卧室。


他把门推开一道缝,看到弗朗西斯从卧室里出来。他提着一盏灯,另只手抱着摞书,披着一件外套,正下楼朝书房走。


路德维希犹豫了一下,回到了房间里。长夜还没到尽头,他翻了会稿纸,下定决心,还是出去了。


他一路听着风走到书房门口,里面亮着灯。他轻轻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看到了弗朗西斯。那人正捧着本书靠在桌边,没有注意到他。路德维希走近了点,犹豫要不要打招呼。他的视线落在弗朗西斯的书上,发现他在读伏尔泰的《哲学辞典》。


他有点意外。在他看来这人并不像个会读伏尔泰的,他充其量会看看宫廷诗人空洞的词藻堆砌,冬日的大部分时间该用在打猎和女人的床上,要不就是在卧室看庄园收支的账本。


他正想着,弗朗西斯意识到他的存在了,他猛地合上书,“谁让你进来的?”他愤怒,怒气里还夹着尴尬,“出去!”


他退出去,意识到刚刚在慌乱里,弗朗西斯用了“你”而不是“您”来称呼自己。但很快,他觉得就这样退出来实在太没有尊严了。“我不是他的仆人!”他自言自语,勇气又上来了,他重新迈回了书房。


看到他回来,那子爵既惊讶又愤怒,他张口想说什么,但被路德维希抢了先。德国青年认为这个时候自己应当先开口。


“我是您的客人,先生。”他说,语气严肃,“我有在这座城堡里自由走动的权利,这是您亲口说过的。虽然打扰到您的阅读,我很抱歉,但您不能像赶走一个仆人一样把我从屋里轰出去!”


弗朗西斯瞪着他,但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了。他叹了一声:“好吧,您留下。既然来了,今晚您就别想再出去。但不要把您看到的说给仆人们听,也别告诉外面的人,我这样要求您……不,”他说,“…我希望你这样做。”


他的语气变了,几乎带了一点恳求。这跟几日以来路德维希熟悉的那种倨傲如此不同,在这种并非命令的语气里,他坐下了。“我答应你。”不知不觉间,他也用了更亲昵的称呼。


“波诺伏瓦把自己摆在很高的地方,但他害怕仆人,害怕外面的人。他担心别人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族……他跟我聊了一夜的伏尔泰,还有康德和拜伦。我觉得他很高兴,但又时不时回过神,想拿出高傲的姿态来,还有点紧张。他演的很差劲,但他作为一个学术爱好者同样差劲,这样的他被我撞到了……是的,”他的日记里这样写到,“我觉得弗朗西斯是这样的人。”


“只允许你在晚上书房里称呼我的名字。”弗朗西斯故作严肃,他看了路德维希一眼,发现对方正如获至宝的翻一本古代典籍,又自己改了口,“.....算了,没有仆人的时候都行吧。”


“什么?”作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了?”


“……你给我出去。”


   


弗朗西斯开始愿意跟他独处,剥掉那层外壳后,他也没有那么无法相处。一次次交谈里,路德维希知道了他的过去。


“你的本子上记了什么?浮雕的细节吗?它们本来应该更美的。”弗朗西斯笑,“只是我没能力去修缮它们,只能尽最大可能保持现在的样子了。”


他们在晚餐桌上,弗朗西斯的鞋轻轻点着地面,他把碗里的沙拉捣成碎片。


“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不该是个贵族,甚至不该在德国。只是因为你的父亲在拿破仑战争时期被囚禁在洛林,在那里寻欢作乐。然后,这个败光了家产的老色鬼回德国后旧伤复发,临死前良心发现,把你捡回来继承了他这个破的像招风弄堂的塔楼。”


“德国有多少个城堡,多少个贵族?”他看着眼前的杯子,“我在其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叉子在碗里划来划去,汁水破碎。 


路德维希一言不发,拿勺子猛地击了那子爵面前的盘子。


“哇!”弗朗西斯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再说下去,我觉得你要哭了。”年轻的作家说,“既然不想回忆过去,何必勉强自己。”


“怎么?”弗朗西斯眯着眼,“你在安慰哥哥我吗?”对面的人不理他,他耸耸肩,继续吃自己的饭。


弗朗西斯不是个随和的人。他惯常的傲慢和习惯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但路德维希已经不再担心了,短短几周,他已经摸透了这个人。


即使面对抛过来的嘲讽和蔑视,沉默后,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逼得弗朗西斯哑口无言。子爵连张几次嘴都憋不出一个连贯的句子,磕磕巴巴里还夹着法语——这是他紧张到极致的反应。


“你这个马丁·路德!”这是一个天主教徒这时候能想出的最恰当的骂人话。


路德维希无所谓,他算是个新教徒。而且,他看得出弗朗西斯真的很愉快,快乐融在共进晚餐,邀他去书房和顶楼的时刻里,他甚至都不再隐瞒仆人了。


雪停的日子,弗朗西斯拉着他,沿着黑森林的边缘游览。临近城堡的地方流着一条无名的河,河面上飘着一层寒雾,顺着西风向冬日银灰色的森林浮动。


他们在河岸休息,像荷马的英雄那样自己动手做饭。路德维希随身带了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他的同伴正把石头摞成一个灶台。没有仆人,他干起这些事来似乎也不棘手。路德维希想着,猛不丁被风吹走了手里的纸。他下意识起身去追,一脚踩破了河面的薄冰,半条腿都陷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弗朗西斯放声大笑。


路德维希有点发窘,他感觉自己像下河给贵族逮鱼的喽啰。弗朗西斯大笑着伸过来一只手,握住那只手时,他向下用了力,好像要把他拉下水去。


“啊!”弗朗西斯惊叫,岸边烟火味飘来,他心情反而更愉快了。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吃过晚饭,弗朗西斯挡在了他去书房的路上。古堡主人脱掉了外套,只留一件衬衫。他站在那里,路德维希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停住脚步看他。


弗朗西斯半踩在楼梯上,扬着下巴。他扯住他的外衣领子,把他拉到了卧室门口。


“我以为你的卧室不让别人进。”


“偶尔一次又何妨。”他放开他的衣领,去搭他的肩,语气暧昧:“想进来吗?让今天的玩乐持续到深夜,换一种方式也好?”


像是舞会间隙诱惑的耳语,那眼神故作玩味,弗朗西斯在眼底铺了一层金箔,足以让肤浅的人信以为真。但在路德维希看来,这薄薄的一层实在是脆弱不堪,他的手搭过来时,他拨开了他的手指。


“如果你老实说出真话,我就跟你进去。”德国青年说。


弗朗西斯愣了一下,他退了半步,没有说话。路德维希以为他要发火,但那只手重新伸过来了,不是轻佻的搭肩,而是扶住了他的臂膀。弗朗西斯的发丝垂下,他低头站在那里,路德维希听到了他的心跳。


“怜悯我吧。”他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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