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残里乌斯·德·柚子茶

【独仏】撞针

是 @北姬熊 和我场外亲友的点文!希望喜欢!

二战独仏/国设,我记得上一次点文还有小伙伴要战俘的,合一起写了w爱丽舍令人越写越兴奋

感谢几个失眠的通宵夜让我整完了这篇,时间跨度快一个月了 我又放飞自我了


总看二战不正常的独和正常的仏,想试试正常的独和不正常的仏是个什么感觉

是双箭头,但被仇恨覆盖,俩人还都迟钝,摇摆,不敢相信。要让这俩人认识到感情的存在还有个很久远的过程

 

 

亲妈粉想找个场景让他俩好歹接个吻,愣没找到

那还是干架吧

 

 



      弗朗西斯朝他冲过来的时候,路德维希退了三步。跟着进来的年轻人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几眼,于是他下了定义。

    “看来您的‘波诺弗瓦恐惧症’还没治好。”

    “那是什么?”

      袭击者自然很快被按在地上。这是初夏,但地下的石室很闷热,热气顺着石板往上冒,当然这可能是人的错觉,毕竟从这里还能隐约听到不知何处的泉水声。枫丹白露地区不乏泉源。

     “字面意思。鉴于您好像对法兰西有什么心理障碍。医生说过,1920年那块,您总说在梦里看见这个人,还都是噩梦。”

     “…我还说过这话?”

      把那个不老实的人按在地上以后,房间里安静下去了,只是闷热一如既往。路德维希觉得自己会出汗,但没有。弗朗西斯离他有三步远,头被迫紧贴地面,仍然试图抬起脸来看他,那双眼睛燃着火,跟他总在梦里看到的一样。

     “他刚刚想上来扯我。”

     “他的手被捆着,先生。”

     “我是说,他刚刚想冲上来咬我。”

      他看出来那人不是很想跟他就这个话题辩下去。如果没有礼仪方面的顾忌,他一定很想使劲耸个肩,对,就法国人那样。

     “已经1940年了,您的‘波诺弗瓦恐惧症’该治好了。”

      这到底谁取的名字,路德维希想,听着像什么要住院治疗的过敏症状。

     “没人非要把他和您放在一起,但是是您自己不愿住在巴黎。您不是跟奥地利的埃博尔斯坦住过一段时间?我们觉得您在这方面挺有经验。而且,您的‘波诺弗瓦恐惧症’……”

     “别再叫这个名了。”他按了按额头。听着很好笑,世界上绝对不存在叫这种可笑名字的病,他又没有看见法兰西就浑身起疹子,波诺弗瓦也不是什么品种的花粉和未知生物。

      这是路德维希来到法国的第一个半月,现在他面临问题有点麻烦。别人是用休假的名义把他留在这的,但说真的,他不觉得自己需要休息。

      而且这会,他被留在这似乎又多了一个奇怪的理由。

 

     路德维希讨厌巴黎。

     这座城市毫无魅力,阴冷而潮湿,灰色的砖墙里长着青苔,整月看不到阳光。被剥掉荣耀和金箔的光之城只不过是一座老房子堆砌成的灰白色方块,宫殿遗迹墙角的金饰和歌剧院的靡靡歌声又与当下格格不入,让他觉得怪异且恐怖。

     路德维希也讨厌弗朗西斯。这个人他认识了太久——虽然从国家的身份来说并没多久,但弗朗西斯是为数不多会让他感觉不耐烦的人之一。飘忽,傲慢,喜怒无常,捉摸不透......他厌恶的因素这人身上能有四分之三吧。

     现在是1940年夏季,巴黎成为德国人囊中之物的第二个月。早在停战协议签署之前,德国军队已经驻扎在了巴黎附近的枫丹白露宫。不久后路德维希来到了这里。到了法国以后,他甚至都没在市区待多久。他讨厌巴黎。

     比起巴黎,路德维希觉得枫丹白露是个勉强能待的地方。轰炸结束了,至少这里宫殿的墙角没有肮脏的泥水,也没有心怀鬼胎的酒馆老板。这让他觉得舒服很多。森林将枫丹白露与车马隔绝开来,在这个年代,林中嶙峋的怪石和泉水也不再显得荒凉了。这个地带的居民逃走了不少(也许带着王宫里的艺术品和文献),它也就变得更加安静了,除了士兵的喧闹之外,只有从古代猎场上吹过的风声。

     在巴黎的寓所被软禁半个月后,弗朗西斯也被送到了这里。他曾经表现出反抗,而且有离开首都的意图,虽然后来他安静了很多,但6月22号那天都没人愿负责把他带到贡比涅森林。这人好像不懂在这个时候,他做什么,想去哪都是不识时务,哪怕是去维希做温泉疗养。

     法国人的一系列行为给自己招来了麻烦。最明显的是越来越严密的监视和皮肉之苦,他会被不定时带到刑房去,他们认为他需要“教育”。鞭子,悬吊,幽闭,有的时候会有电刑,没有固定的时间长度,间隔长短也不同,这些刑罚多数都是不轻不重的,精准得恰到好处,目的是让他学会跟“现实”和谐相处——或者是仅仅为了消磨他过剩的意志。当然如果能击垮他的神经是最好不过了,但看起来不太可能。

     来到枫丹白露宫后,弗朗西斯被放进了一间侧室。精美的十九世纪窗户外被焊上了两层铁栏,也许是别有用心的设计,从那里还可以看到白马庭院。而且庭院旁的钟楼不也被调成了德国时间吗?法兰西应该明白自己的立场,他必须明白——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在弗朗西斯的房间里放了好几个书架,摆满了他们认为他需要学习的书。德意志有心把法国纳入他建设的体系中,再加上朝堂和乡野间的蠢蠢欲动,路德维希相信弗朗西斯现在是被折磨得心烦意乱的,但真可惜,法兰西藏的够好,从没向他表现出来过。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给他留了支笔,后来发现他拿笔把书划成黑炭。现在他屋里只有被固定在地面的一张床,桌子和书架们。

     第一次见面(他确定弗朗西斯想咬他)后,路德维希还是跟他的对手共处一室了。虽然这个对手已经不再是对手了,而且“室”足够大,除非他有意过去,两人见不了面。不过他也确实经常去。

     别人觉得他有单对这个人的恐惧症,觉得这可能是德意志和法兰西多年持续不断的仇恨和对立带来的后遗症。但路德维希本人并不觉得。是的,他身上有弗朗西斯留下的疤,他也做过关于这个人的噩梦,但又怎么样?现实无需驳斥,他受过的伤太多了,而且这会他才是胜利者。他是有权得到这些的。

 

      那个一楼的小房间倒时常是安静的,他不在的时候,弗朗西斯不常发出响动。路德维希本以为法国人会闹得很厉害,但事实证明他多数时间还都挺老实的。但“老实”和“顺从”是两个完全不搭边的词。

     傍晚时分他又到那里去了。打开上锁的门,跟往常一样,他都看到那个人靠在窗边。法国人消瘦,头发被剪短了,脸色苍白,没了华服,被剥掉了金箔,但弗朗西斯还是弗朗西斯——那些让人讨厌的东西永远不变。他看过来了,通常是眼睛先转过来,然后头才微微偏一下。

     “又是你。”

     这话里听不出是厌恶还是嘲讽,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又是他。弗朗西斯已经能从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听出来者是谁了。路德维希开门的声音沉稳缓慢,跟门口那几个守卫像要捅穿锁眼的动静完全不同。说实话,听到这种钥匙卡着点儿转的声音让弗朗西斯心里更加烦乱。这个人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为什么?他是来带他去刑房的,德国人很喜欢把自己的国家放在监狱打杂?

     “你很闲吗?”他朝他扔过去一把勺子。

      路德维希接住那个木质小玩意(这间屋不可能有金属制品):“不。但你是给我增添的工作量的一部分。”

      贝什米特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在有意地跟他保持距离?法国人发出轻笑,他主动摸了上来,仰着脸,几乎跟他的鼻子碰到一起。

    “你总这个时候到这里来,难道是想找那方面的乐子吗?”

    “你想多了。”德国人站着不动,任由弗朗西斯的手在他胸前摸来摸去。当弗朗西斯得寸进尺地开始往衣领里伸,他抓住了他的手。“我对你本身没有丝毫——”

      法国人得逞了。当路德维希主动握住他的手,进一步拉进了两人的距离时,他猛地探身向前,撕扯掉了他胸前的勋章,狠狠唾进了角落的垃圾堆里。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弗朗西斯已经倒在了墙脚。床头柜被撞翻了,床帘被扯下来了半个,装饰花瓶碎了一地,水直流到那法国人身子底下。他在咳嗽,嘴角渗血,但他捂着受了狠狠一击的胸口,还在睥睨着他,这几乎是胜利者的倨傲,看着那个瞳孔扩张,喘息激烈的德国人。

     弗朗西斯总能激起他的愤怒,也不知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也许他只是想看他失去理智的丑态,法国人很清楚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把自身作为羞辱他的最好武器。是的,每次把弗朗西斯踹飞出去,路德维希都会觉得挫败,继而是更深的愤怒和厌恶。

   “ 带他去‘接受教育’。”

     对这里的其他人,士兵,看守,哪怕是打杂的,弗朗西斯都是沉默的,冷漠的,哪怕是对扑面而来的蔑视,法国人都用可用尊严形容的淡漠来应对。路德维希觉得自己够倒霉,弗朗西斯好像只对他一个人发疯。

     他会亲自动鞭子。在这种时候,法国人的视线总是全程死死钉在他的身上,直到瞳孔涣散。那视线有时会让路德维希觉得心悸。这是他的尊严?他想干什么?那视线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他看不懂,在真正的“敌人”面前,面对同样身份的人,他不更应该保持“尊严”吗?

 

     枫丹白露城堡的首席建筑师每天对他们白眼有加。尽管德国人基本维持了宫殿的原貌,但这位不愿扔下宫殿逃走的先生始终是个愤世嫉俗的老头,在他们钓走池塘里的鱼,把大厅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暴躁得跳脚,面对枪口他不敢做什么,但是絮絮叨叨得像个乡下老太太。

      至于其他的法国人,他们完全不值一提。没有几个人留在这里了,除了建筑师先生的助手,愿意在这里出入的只有别有用心的人,畏手畏脚,满心盘算,比起德国人,他们更像是客人。

      8月15日那天,路德维希站在亨利四世寝宫区后的花园里。盛夏时节到了,这本是个节日密集的季节,但今年是例外。因为庆祝活动被禁止,无事发生的7月14日过去了,今年的圣母升天节也注定冷清。8月15日是圣母听从天国召唤离开人间的日子,在那之后,世界上也再没有多少神迹出现了。而他站脚的地方,法兰西已经是被神抛弃的国家,灰雾之上,圣母的泪水穿不过厚厚的云层到达这里。这个国家的苦难,他的伤口,他的罪行,欧洲的伤口,欧洲的罪行.......已经没有神明愿去垂听。路德维希沿着凉亭的栏杆慢慢穿行,在法式树篱的那一端,他看到一抹金色一晃而过。

      今天弗朗西斯也被带去了地下。讲真,他已经开始觉得这种常辉节目是浪费时间了。

      他差不多能想象出弗朗西斯的模样。他不在的时候,波诺弗瓦整个人就是座殉道者的雕像,在刑房里给人示范什么叫凛然和蔑视。他在的时候,波诺弗瓦就是台定位机器,那双眼无时无刻锁死在他身上,看到他浑身不自在。如果给他说话的权利,还会变着法的试图激怒他。

      路德维希对这个人感到好奇——现在他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对弗朗西斯的感觉。长时间的敌对,那时他不需要去琢磨波诺弗瓦是个什么样的人,战略和外交手段比情感学更有用。但现在两国毕竟实现了一种尴尬的“和平”,他开始有机会想这方面的问题了,或者他认为,开始想这个问题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契机。

      有好几拨人断断续续地走过去,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一动不动在酷暑里站太久了,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有问题。他们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是不是找不到路,要不要进屋去,其中有几个是法国人。

     “您需要什么?”他们注意到他的视线,“那个被关在一楼的,您需要把他带过来吗?”

      这些法国人,在他面前或眼神空洞,或曲意逢迎。他们甚至认不出自己国家,路德维希觉得讽刺,然后是蔑视和不耐烦。但这种厌恶跟对弗朗西斯的那种似乎并不相同。他摇摇头。

     “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波诺弗瓦,前陆军军官?”

     “除此之外?”

      他们不解,互相对视,交换眼神,猜测他想听什么样的回答。平日里,他是不愿跟这些人多说一句的,但今天他有想问的,使他愿意把对话进行下去。

     “告诉我你们知道的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我是说一切。”

      他在那里站到傍晚,等那抹金色再出现在树篱边上,注视他进了屋,门被锁上,又慢慢围着大花圃转了一圈,最后才走去门前。

      进屋的一瞬间,他相信自己看到了弗朗西斯的表情转换。这次他没有动手,让守卫开了门,屋里的人本是坐在桌边的,手里拿着纱布。听见开门声,他正冷冷地斜过眼来,在看见德国人半个身子的一瞬间,他猛的弹回了床上,表情立刻切换成充满敌意和故作优雅的模式。路德维希想笑,他觉得他在扮演莫里哀戏剧里的角色——自己把自己耍的团团转那种。

      他好心给了弗朗西斯梳妆打扮的时间,在门口停了一秒才进来。现在弗朗西斯调整好表情了,全副武装地坐在他面前,好像刚被请去参加了一场晚宴。

    “又是你,你很闲吗?”

    “是路过,你可以继续干你刚才在做的事,今晚没有安排。”

    “可惜,看见你以后兴致全无。”

       弗朗西斯耸耸肩。

    “昨晚,你们排了《后宫诱逃》?” 他靠在床头,往常窗边的那个位置,“下次再搞小乐子,烦劳你们也放小声点,很吵人。我是没什么意见,但就对德国音乐不感兴趣而已。”

    “但你在爱丽舍宫的晚宴上即兴唱过莫扎特和瓦格纳?”

    “啊?”弗朗西斯有点措手不及,“你怎…咳!”

    “嗯,这里的法国人告诉我的,不然呢?”

      哦,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弗朗西斯的铠甲被他敲开了一道口子,他看到了法国人藏在身后的纱布。这一次换他被死死盯着了,弗朗西斯发窘且微恼,他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想把那团该死的布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在路德维希居高临下的扫视里,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下。

    “今天是圣母升天节,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刚刚镇上的警察局长来找我,问今天宵禁后他能不能出去,说他的女儿零时左右想给圣母敬献彩色蜡烛,我同意了。如果你想,今天可以去教堂。”他特有所指,眯着眼观察法国人的表情,“毕竟有的时候,对宗教节日没有必要像某些无用的节日那样管的很严。”

    “………”

    “法国人,你的同胞。”他继续羞辱他,“看起来他们跟我更亲。让我觉得惊奇,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非常乐意用亲手抽你两鞭子换我手里的几张食品券。你这个国家做的有够失败。”

      他差点就以为自己成功了。觉得可以看到弗朗西斯失去理智的模样,悲痛或者是震怒都可以,没形象的咒骂也行。每次到了最后愤怒的都是他,不能次次都是他输吧。

      弗朗西斯看穿了他的意图,一声嘲笑:“你想激怒我?”

  “跟你聊家常的那几个人能代表什么?法国,枫丹白露,还是这个乡镇?他们什么都代表不了,他们只是可悲的自己。”弗朗西斯说,这话的尾音是颤抖的,随即被他用高昂的语调一带而过,“因为三两个人的谄媚而沾沾自喜吧德国佬,很快你会失落的发现,在这里得不到更多的示好了。”

      他的动摇被看透了,德国人继续居高临下:“到了这个时候,你的故作自信显得很可笑。”

      弗朗西斯冷笑一声:“你不会觉得说这个哥哥我就会情绪失控崩溃大哭吧?你选的话题都有够幼稚,话术简直是灾难级别的。像你这样的去审问犯人,都不会把对方惹笑的吗?”

    “嗯,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敢笑出来…想试试吗?”

      法国人不说话了,但他还是失败了。弗朗西斯没发火,没失去理智也没痛哭失声,有那么零点几秒路德维希在心里捶胸顿足,虽然他表面上依然维持了铁板一块的模样,但是,该死的,好烦。

    “贝什米特,傻乎乎的小路易。”弗朗西斯坐床上,支着下巴看他,“你每天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你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

   “这是我想问你的。我不知道你每天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觉得我对你有什么兴趣?”弗朗西斯眯着眼。

   “我傻了才会觉得你对我有兴趣。你听不懂我的话?德语对你来说太高深?”你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他想问,但莫名的没说出来。

    “哦我当然听得懂。”弗朗西斯支着脑袋笑,“哥哥我大度地包容所有语言,不管它的内涵有多无聊,是可笑的,野蛮的,粗俗的……别这么看我啊,我说是德语了吗?我在说英语也不一定呢。让我们说回刚才的话题,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那只可能你的笑话啊。我说完了,那么,现在请贝什米特先生再回答我的问题。”

       路德维希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你恐怕是不会用正常的语气跟人交流?”

    “现在不正常吗?”

    “你……”

    “你说呢,该死的德国佬,土豆脑袋,疯子,神经病?”

        行吧。他觉得一阵深深的疲累。他今天真不该过来,跟这个法国人来来回回绕圈子真是浪费生命,跟这人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折寿。

       他不觉得自己需要留在法国。夏季结束他就打算离开,已经获得的战利品还是放在仓库里最好。至于弗朗西斯,他的好奇心没有带来突破性进展。

       他确实认真琢磨了这本应该被叫做《波诺弗瓦的脑子》的书。但可惜了,他的学术钻研注定没有结果,因为这会,连波诺弗瓦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枫丹白露宫的人都常在午后的庭院里听到贝什米特先生的提琴声。把珍爱的大提琴带到这里,路德维希没有想太多。他爱她,而她能带给他心灵平静,让他短暂地离开疲惫的现实。而这里,这座被他占领的宫殿,回荡着他低沉动听的提琴音,无言的廊柱下,她又在想什么?

        弗朗索瓦一世长廊的护墙板被拆走了一些,军营驻扎在花园里,路易十五翼楼被改成了一座野战医院……枫丹白露宫默默承受时代与国家给予的惩罚,她始终接纳,无论飘扬在上空的是怎样的旗帜。反正她已经见证了太多,屹立过的岁月与国家们的生命一样漫长。

        提琴声有时会飘荡一下午,取决于主人的心情。来到这里以后,路德维希不常有闲情逸致跟琴弦消磨这么长时间了,也许是他始终都没适应法国的氛围,而且在想到某个人的时候,他拿琴弓的手也变得不那么灵活。

        8月的末尾,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拉琴,也是最后一次。也许是他终于放弃去琢磨《波诺弗瓦的脑子》了,连续几天避开那个小房间,连心情都变得很放松。他在大花圃附近的凉亭一直待到太阳稍稍偏西,看着太阳斜斜映着淡雅的蓝色房顶,他第一次觉得法国的建筑很美。

        放下琴弓时他意识到身后有人,转身过去,无独有偶,他看到波诺弗瓦就站在凉亭外。气氛僵了一下,美感瞬间消失无踪。

        这是意外,他忘了现在是弗朗西斯的放风时间。他相信他是循琴声而来的,法国人没料到是他——或者料到了?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只是在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弗朗西斯皱了皱眉,随即侧身对他,走的远了点,但很慢。

        在庭院里的时候,弗朗西斯都会被拴着脚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负责监视的看守(有一次他在被带回房间,看守准备从他脚腕上取下枷锁的时候,他一脚踢在了对方胸前,这让他在“教育课”上被多吊了半个小时)。路德维希不在意被其他人看见,只是弗朗西斯——他不知道提琴会不会被他当做占口头上风的筹码——对他应有警惕心。但不知法国人在后面站了多久,他是不是一直在听?他一直很安静。

       他们两个人截然不同,就像德国和法国截然不同。不同到如果他们有一丁点除战争之外的交集,都会让人觉得可笑。

       但痛苦的,他们有时会在敌人身上发现一些相似的地方。

       他放下琴,走近他。弗朗西斯想跑,但因为脚镣的束缚跑不快,被他拉住了胳膊。

       法国人回头看他,眼里装着憎恶,警惕还有疲惫。他很后悔走过来。

       按住他之后,路德维希又犹豫了。留住他干什么?有什么话可说?他看见弗朗西斯的嘴张了几张,但没用心去听。他好像还没完全回到现实,看着面前的法国人,好像他才出现似的。弗朗西斯觉得不满,转着手腕挣脱他的控制,被莫名其妙的按在这里,他现在攻击性十足。

     “……贝什米特…贝什米特?”弗朗西斯加大了声音,“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听见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法语飘进他的耳朵,不比刚刚的提琴声更重。但他知道弗朗西斯又在激怒他,他认得那双燃着火的鸢尾色眼睛,这双眼睛里的火好像一直烧着,哪怕是到了这种情境下。大多数时候,这火会让他感觉到烧灼感,最终会让他失去理智。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他终于问出来了。

      “没有。但哥哥我喜欢这样。”弗朗西斯冷冷地说。

      你该去看心理医生,看看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他后退了一步,防止一会真着了他的道,又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柯克兰?卡里埃多?”

     弗朗西斯顿了顿。

    “是。”他说。

    “那,即使你是国家意识体,能活到今天脑袋上还没被开几个洞,真是老天开眼。”

    “唔,那是真没有。”弗朗西斯点着下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不过给别人开过。”

      路德维希觉得太阳穴又开始跳了。他听到的这人说的每句话都像胡言乱语。他把手又撤回去一点,叹了口气。

    “你好像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在这种情况下,刑罚都不能让你学会闭嘴?跟我打嘴仗赢了对你有什么帮助吗?我不懂你的生存哲学,波诺弗瓦。”

     弗朗西斯点了点脚上的链子,“那么,你是期待着我会给你个拥抱,然后我们交谈甚欢吗?如果您想请我共进晚餐,首先我觉得我身上不该有这条独特的首饰,先生。”

     共进晚餐?不,路德维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动这个念头,太可怕了,他可能会忍不住把牛排砸在对方脸上。当然几十年后他会打自己的脸,但那是后话。

      法国人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很虚弱,带着刑具站在外面打嘴仗更让他觉得吃力,但在德国人缴械之前,他没有停战的意思。路德维希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他的尊严。弗朗西斯在用一己之力跟他对抗。

      他还在对抗。路德维希沉默后,那些断断续续的法语又飘过来了,绕着他的耳朵转。

      啊,又开始了。

     他的眼看向了那把孤零零留在旁边的大提琴,他突然想坐回去再奏一支曲子。他有一种模糊的确定感,觉得那样的话弗朗西斯也会安静下来。

   “你想再听一会吗?”

   “…什么?”

   “提琴,你想继续听吗?”他侧着头,目光游移在琴弦上,“我可以尝试莫里斯·拉威尔题献给马雷夏尔的那首奏鸣曲。我知道你喜欢那个。”

     法国人拒绝的速度慢了几秒。他被铁链绊了一下,踩碎了一朵正在盛开的花。不合时宜的风拂落了亭外的花苞,掀起香气,杀死了浪漫,或者说浪漫从始至终就没有存在过。路德维希觉得胸口发痒,也许花香弄晕了他。

    “你的头发是乱的。”

     他手里还拿着琴弓。他下意识地用琴弓去拨开法国人的头发,甚至没考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的头发其实很漂亮。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弗朗西斯的发丝像金色的琴弦从他的琴弓下滑过。带到这里之前他的头发就已经被剪短了,更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注意过吗?除了那双会让他做噩梦的眼睛,和早在他脑中被扭曲过的笑容,他好像从来都没注意过弗朗西斯身上的其他部位。

     弗朗西斯的反应很激烈。他猛地推开了他的胳膊,上好的木弓从他耳侧划开去,扯断了几根头发。

    “你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表露的很彻底,这样好吗?”德国人说,“过去兄长给我说,你是个阴险且城府极深的人,看起来他搞错了,你是个冲动且鲁莽的人。”

    “哦,你觉得自己看穿了一切吗?”弗朗西斯恢复了冷笑的态度,“我只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罢了。”

    “哦,你只对我是这样的吗?”他挑眉,“为什么?”

      他已经和法国人正常交流超过十分钟了,这真是个好兆头。弗朗西斯皱了皱眉,他张了张嘴,脸上重新浮现出厌恶的神情,但没有字节从嘴里吐出。看来他不打算回答他。

      如果他脑子往对的地方想了,就会发现弗朗西斯其实是在愤怒。是那个问题惹恼了他,他也不知道答案。

      不过,这个耿直的德国人是认真问的,他不明白得很。

      下午要结束了,两个看守朝这边走过来。弗朗西斯没再看他,从他身边挣开去。

      他说:“贝什米特,看着你让我作呕。”

      路德维希一个人留在那里。这番对话戛然而止,在弗朗西斯的背影里,他看出了一丝慌乱逃走的意味。是他胜了吗?法国人无话可说?他觉得一阵振奋。

      所以,弗朗西斯慌的什么?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懂这个人。他能明白战争的意义,活着的命运,世界和齿轮有相似的运转方式,这是很好理解的东西。他也能很轻易地明白男欢女爱,仇恨和报复,但弗朗西斯的行为意图他完全理解不了。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人是正常的吗?

 

      他在一个雨天的深夜被叫起来,去了地下审讯室。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寒气重得像是冬季,被叫的一瞬间他是不想去的,甚至都不想披上就叠好放在一边的军服外套。

      一进审讯室的门,他看见那个被锁在椅子上的人。法国人衣衫凌乱,一看就知道是被直接从床上揪起来的。在强光的照射下,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听到他的声音,那两只眼珠才稍微转了转。

     从他窗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些被雨泡烂的碎纸片,残留的部分写有英语——至少发现的人是这么认为的。这种碎纸到处都是,弗朗西斯房间里有一堆,但它们被发现的地方和时机实在是不太妙。路德维希坐下,他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咆哮了,虽然被审的人毫无反抗能力,强光直射下,连是谁在冲他吼都不知道。

   “ 你有跟英国取得联系的方式?你知道巴黎的秘密组织分布在哪里?”

   “不知道。”

   “你能听到从英国来的消息?柯克兰有秘密渠道给你写信?”

   “不知道。没有。”

   “你有的,不是吗?”他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弗朗西斯静了两秒。他眯着眼,试图从光后晃动的人影里判断出他的方位。他大概判定了,看着他的影子。

    “你说了,我便是。”他嘴角几乎带着笑意,嘲讽的那种。

      你耶稣吗?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这句话实际上代表他承认了先前的几个罪名,新一轮的怒吼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了,也许是对德语的蔑视,或是直接不愿回答,法国人重新陷入沉默。这种情况下沉默是最差的选择,他被按在了电椅上,电流声和压抑着的尖叫充斥在屋里。

      这人图的就是把自己整死吗?路德维希觉得胃痛,但还是撑起来,清了清嗓子。

     “还没有证据。”他对主审官说,“关于这件事还可以再调查一下。”

 

      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弗朗西斯那里。他仍然还想再问这件事——调查和审讯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但他想在这之前,单独和弗朗西斯见几面。

      他刚一进屋,就踩在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

      弗朗西斯从不看摆在屋里的书。柜子里的德文书他碰也不碰,任它们在那里落灰,但法文书他会撕掉。因为总会有新书送来,每次走进那间屋,十有八九会看见地上铺着雪花一样厚厚的一层碎纸。

      他找不着落脚的地方,踩着纸进来。弗朗西斯拿着本书,正在进行这项伟大工程,看他进来,又扔出去一个纸团。

     “晚上好。你们调查完了?希望结果能安慰你们杯弓蛇影的脆弱心脏,趁着它还能跳的时候——”他斜靠在床头,懒洋洋的模样,“哦,昨晚你帮我说话,我该谢谢你。”

      他动不了。从昨晚被拖回来,电刑的折磨还让他的动作无法协调,手撕起书来很费力。来者走近,他扔掉了那半本书,朝前探了探身子。

   “哦,你把勋章摘掉了。”他笑,“怕我再给你扔出去吗?”

      路德维希吸了口气:“你铁了心想死吗?那真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停止一切反抗,只要在这躺着,没几天法兰西就会不复存在。”

      弗朗西斯没接他的话。“那么,您再次大驾光临。”他说,“有什么事?”

    “昨晚的事。”他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是不是可以说出真相?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不告诉其他人。”

    “不想说出去又为什么要问?你很在意吗?”

    “如果你逃避了监视,跟外界,英国有联系,是我的失职。”德国人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从你这里知道——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弗朗西斯低着眼,用指甲挑那本书的残页,“我有这个义务吗?”

    “你没有吗,战俘?”

     “哈,你可以直接去问柯克兰啊。你不会跟他见面吗?你们其实还挺想跟英国好好聊聊的,不是吗?但他好像对你不怎么友好。”

    “你认真的吗?把这个当做嘲讽点,只会更显得你更加可笑。是的,我和柯克兰见过,他要求我以相互尊重和‘人道’的名义释放你,”德国人说,“当然,我拒绝了。”

      弗朗西斯咬了咬牙。他差点就发作了,该死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提柯克兰?他想听什么?又想说什么?该死的!

      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在几秒之内扬起头来微笑:“那么,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你会信吗?”

      路德维希摇头,朝这边走过来,他的每一步都像在施加威压感,他按住了他的肩。

    “贝什米特,你要干什么?”

    “这么多天,你没有丝毫长进。留在这里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你想去集中营住几天吗?别再嬉皮笑脸,认真的回答我——”

    “所以,你到底想听什么?你完全可以等那调查结果,它会让你满意的。”他挡开他的手,踉跄着挪到了床的另一边,“为什么不直接掏你的鞭子?你明知道从我这里得不到‘没有’以外的回答!”

      路德维希转过头来,目光跟随那个踉跄得有些狼狈的影子。讲真,他现在如同醉酒,他不确定这会自己是不是在理智的状态。是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问题。他继续用责任心说服了自己。目光的尽头,弗朗西斯逃到了床头柜旁边,发着抖大口喘气。

    “你再爬也爬不出这间屋不是吗?”

      弗朗西斯笑,死死盯着他,声音也在发颤:“你今天真是暴躁,还胡言乱语,你真该回去睡一觉再想自己要干什么。你是不是还在用职责之类的蠢话说服自己?得了,你现在是个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疯子——或者说你一直都是。你被情人甩了?六神无主拿俘虏出气?真要这样,说不定哥哥我还能救济一下你贫瘠可怜的心!”

      “!”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翻涌着迅速蔓延进了他的心,撕扯烧灼他的灵魂。是这种轻浮的话题惹怒了他?他原来是厌恶这种话题的吗?路德维希知道自己又中了法国人的道,尽量放慢呼吸,声音压的很低。

      “闭嘴。”

     “怎么,真的吗?什么情况,贝什米特先生有喜欢的人?他在哪,柏林?巴黎?还是在英国?在伦敦的废墟下?”弗朗西斯的笑冷硬地像把刀子。

      法国人被自己选的话题折磨得半死不活,但还在说下去,一点一点把伤口撕大。

      “我让你闭嘴!”

      他眯着眼看他。他快支撑不住了,真的。如果今天他没有战胜贝什米特的话,他就要失去理智了。他现在想暴怒,撕扯头发,破口大骂,搬起书架砸在德国人的头上——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定力,他忍住了。

      “你不配有人爱。”弗朗西斯冷冷道,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也不会有哪个蠢人会去爱你。”

      一声枪响震彻房间,惊飞了窗外的鸟。弗朗西斯笔直地坠落,在满屋被震起纷飞的碎纸片里,离近法国人的那些被染上了鲜红的颜色。路德维希睁大了眼睛,那一声的回音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他感觉缺氧,大口呼吸。在他面前,弗朗西斯倒在了地上,开枪的人比受害者还要惊恐。

      血流出来了,浸染铺了一地的碎纸。雪白的地面上,血色蔓延开去,遮挡了支离破碎的文字,在法国人身边形成一朵病态且触目惊心的花。

      时间像是静止了。在不断颤抖的枪口对面,受害者动了动,他还有意识,路德维希最后的理智让他射在了左肩。但这没有对德国人起到什么安慰作用,他在战场上杀过多少人?但这一个却让他动摇到出了一身的汗。

      弗朗西斯捂着流血的伤口,缓缓靠着墙坐起来。他会说什么?大笑?路德维希的手颤抖,心绞成一团,牙咬的咯咯响。他又会看到那双让他失去冷静的蓝紫色眼睛?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再次开枪,下一枪一定是他的头或者心脏。

      但弗朗西斯什么都没说。他闭着眼,疼痛带来的苍白终于让那张傲慢的脸变得柔和了。他安静下来了,是屈服了吗?不。他复又睁开眼,鸢尾色的火没有熄灭,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仍带来烧灼的疼,但它们不再燃得横冲直撞,法国人好像很烦,好像一下子厌倦了。

     “你让人作呕。”

     “你说什么?!”

      有人冲进来了。他的枪被夺走了,弗朗西斯被抬了出去。

      时间还在流逝,什么人问了他什么话,然后让他到什么地方去——路德维希都没听清,他的头脑陷入了一片死海。最后那些人也离开了,还清走了那些染血的碎纸。

     “贝什米特先生?”认得他的人还是叫了好几声,“您不用太担心。到时候,您说您还在审问纸片的事就行了。反正,他也不会死……”

     “不是,”他终于说话了,“我不是担心自己会杀了他。”

      他叹了一声:“是我的病还没治好,‘波诺弗瓦恐惧症’。”

      一个月过去了。毫无长进的不光弗朗西斯,他也是。在法国得到了什么结果?德国得到了很多,但他没有。

      在“教育课”上挥鞭子会让他产生一时的幻觉,觉得弗朗西斯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上次弗朗西斯的慌乱也让他飘飘然了,觉得自己已经战胜了这个法国人。

      尽管他到底也没想透弗朗西斯慌的原因,他不该这么莽撞地跟他交流的。该死的所谓的“恐惧症”一直都在,蛰伏,蠢蠢欲动,他受的折磨比弗朗西斯还要重,法国人甚至还能有休养的时间。

      说到底,他都不知道这病从何而来,更别提医治。所以,他今天到底为什么神经兮兮地来找弗朗西斯?

      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让他留在法国的人后悔了没有。“不好意思长官,我一不小心把法兰西崩掉了。”开玩笑吗。

      总之,去他的恐惧症。

      “我可能这辈子都看不懂这个人。相比之下我是不是太好懂了?在他心里像是个笑话。”

 

      “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波诺弗瓦?”

      弗朗西斯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无声无息。他曾激烈地喘息过,但现在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的心在狂怒地跳,他的灵魂正在屈辱的境遇中被撕成几半,他的思想——他的思想现在是一团纠缠的绳索。可怜的法国人,他对感情的敏感好像完全消失了。任他徒劳地撕扯头发都撞不出这个牢笼,苦恼的源头是现在这受诅的境遇吗?是路德维希?他不知道。

      “ 我不知道。”他回答自己,“我不知道,所以我感到烦躁。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该死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我很累。”他说,“我不知道贝什米特在想什么……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一遍遍出现……这是噩梦,这是最反胃的:我觉得我在恐惧……”

      “看到他我会心悸。”

 

       路德维希离开的时候提前了。他找了上司,决定回到战场去。他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要离开这里,再这么下去他会溺死在法兰西的雨和森林里。这是落荒而逃吗?随便怎么想吧。

       弗朗西斯伤的并不重。在医院待了一天,他就被送回了那间屋。路德维希没有再到那里去过,没有禁令,但他自觉的很。决定离开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再走到那间屋附近,他没想进去,只是站在铁栏覆盖的窗外。

       他背后的是白马庭院。斑驳的古老阶梯延伸开来,在阴暗的天空下显得更加压抑。用来羞辱法国人的设计现在让他觉得后背出汗了,他倒挺希望拿破仑在这里,这个他未曾谋面的君主,在他诞生前就已陨落的人,他想必知道怎么跟弗朗西斯交流。

      “我知道你听的见。”

      “我会走。”他说,“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赢了。”

       弗朗西斯用手背遮着眼。他躺在那里,看不清表情,跟外面的人隔着那道窗户。

    “是啊。”他说,“你总是问话,现在终于有个陈述句了。”

    “你还有心思回我话。”我是不是该射的离心脏更近一点,路德维希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哈,还是算了。决定离开以后,他大概真的觉得如释重负,都乐意拿自己开玩笑了。

       他敲了敲窗户:“那么,你是不是还打算起来跟我吵几句?”

       一阵死寂。

       一本书砸在了窗户上,然后又是一本。它们被栏杆反弹了回去,砸在地板上。他听到了一串法语脏话,路德维希有点惊奇地意识到,他把弗朗西斯激怒了。

      “给我滚。”法国人说。

 

 

End.

 

 

 

 

 

 

 

 


评论(26)
热度(2130)
  1. 共22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这里阿残
奇妙花园:嗷3@BlanCheACan
博狗,学术废物,每日都想辍学中
Aph十二年养老人 右仏only 喜报,我是仏嬷!
音乐剧爱好者 Ham/JCS/法剧

© 残残里乌斯·德·柚子茶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