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残里乌斯·德·柚子茶

【英仏】岛与船之歌

    当亚瑟走上码头的时候,海鸥的鸣叫还飘荡在城市上空。海边的船工正抛下最后一道缆绳,他闻到海水的腥咸气味,不远处,站在桅杆旁的人仰望着被夕阳染成橘色的流云。

    他的人在涨潮前将船只靠岸,现在忙着把货物抬上岸来。他们和着海浪的节拍大声唱着船歌,迅速跟码头的繁忙景象融为了一体。亚瑟从搭板上跳下来,朝其他人挥了挥手,那些披着晚辉和盐渍的人抬手回应,还故意般的朝他吹了声口哨。

    海边的市场遍布嘈杂之声,亚瑟穿梭其间,身旁的风送走了大朵大朵的夕云。海风将鱼腥味和干花的香气送到远方,也在他的身旁游荡。人群熙熙攘攘,黄昏时刻的天空下,正伴着若隐若现的涨潮声。小贩们在大声叫卖,活鱼在摊位上蹦跳。他看到一个人卖力地赶走停在布棚上的海鸥,此情此景,竟让人渐生恍惚,让人感觉正身处异乡。

    他绕过两个搭棚的摊子,摊上的人已经熟识地跟他打了招呼。

    “下午好啊,柯克兰船长!”他们手里拿着成串的贝壳项链,那些工艺品在夕阳下闪着微光,“您这次又打算在这边停几天哇………”

     一路上,他已经回拒了好几杯递到嘴边的酒,但嘴唇和手指上还是沾了醇香。嗅着这样的气味,他从卖酒和香料的摊子中间穿过去,走进了一家货铺。店门前栽着几束花,开放的姿态还算良好,主人应该费了很大的劲才使它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成活。

    他还是这么闲。亚瑟如此想到。

    清脆的铃铛声,门开了,店里没有人。傍晚时分的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木质的墙身上投下光影,金色的尘屑在半空飘飞。吊在低矮天花板上的油灯还没有亮。

    店里弥漫着原木和香料的味道,亚瑟往里走了两步,听到头上的楼板响了两声。他抬头看了一眼。

   “弗朗西斯?”

    楼梯的木板发出吱呀声,店主从楼上下来了,将手腕上缠绕的绳结搭在墙壁的钉子上。看清来者后,朝他递过去了一盏烛台。

   “我就猜着,差不多又到了你该来的时候了,”他道,“候鸟又飞回来了,嗯?”

   “那你这林子可小了一点。”他接过烛台,顺便亲吻了那只伸过来的手。他嗅到了那上面香料和木屑的味道。

   “上一次我过来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确切的说,一年零三个月。”

   “有那么久吗?”

   “我可是一点一点算着日子呢。想必您在海上忙着抢货和买卖人口,没空看时间吧。”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做的正经生意,不是海盗。”

    他耸肩,然后看到对方向他走了过来。柯克兰走近许久未见的恋人,将他揽在双臂之间,舔舐那垂下的发梢。他随即也伸手环住船长先生的腰,回应这隔了许久的再会面——实在是有点太久了,两人都有点迫不及待。

    对弗朗西斯来说,对方那种特有的气息也是久违了。常年在海上飘荡,亚瑟·柯克兰身上带着海盐的味道和水雾的湿气,扑面而来时算不上舒服,但他适应良好,多次之后,甚至喜欢上了它们。

   “你每次来的时候,除了释放欲望,就不会想想从我这里买走点什么?”等对方松开双臂,他回到了柜台后头,拿起那块木雕,“明明就是打着进货的旗号来的。”

   “你这里有什么会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吗?”亚瑟撩了撩从屋顶挂下的麻绳和小瓶。

    弗朗西斯笑了一声,开始重新打量手里已经初具轮廓的雕像。男人修长的手指划过木纹,在昏暗的灯光里微微眯了眼睛。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了,他点燃了烛台。

   “刚才你在上面干什么,不做生意?”他随口问着,开始借着光打量他屋里的摆设。

   “往账本上记了几笔,这个时候多半不会有人来了,除了你。”

   “最近还是在做香料的买卖,生意还不错。有的时候还会帮码头上的人搬搬东西。而且我也没扔掉自己喜欢的玩意儿,”他掂了掂手里的半成品木头,“有人对这个还很感兴趣呢。”

   “哈,那这人眼真瞎。”

   “别觉得你不愿从我这儿买走点东西,就没别人慧眼识珠了。”弗朗西斯朝他扔过去一块木头,“有的是人能看出哥哥我的才华。”

   “再有才华,也都是挤在这个小码头上的人。”他打量那些整齐码放在木架上的玻璃瓶,“再者说,我倒还真有想从这儿买走的东西。”

   “什么?”

   “你。”

   “不好意思船长先生,这个是非卖品。”

   “有人可想从我这里收货呢,你知道——”

   “得,亚瑟。”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你少说两句哥哥我也不会寂寞至死的。”

   “好吧。”

    他不再说话,转而在烛光里打量柜台后的那个人,从头发垂下的弧度到骨节分明的手。他的目光在拿着木头的那只手上停留了几秒,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夜晚的涛声在窗外轻晃。弗朗西斯已经沉默了一会,又在木雕上刻出一道衣袍的皱褶。满意地顿了顿,他抬眼看了一下,正对上了亚瑟的目光。

   “我还是把它摘下来了。”他道,动了动自己手指,“毕竟,在这里戴着那个实在是有点……”

   “随你。”亚瑟转过头去,“我又没说让你非得戴着。”

    他笑了一笑。  

    “那么,船长先生,您这次打算在这里待几天?”他说,“让哥哥我看看自己的卧室要盛纳另一个人多长时间。”

 

    亚瑟不常到陆地上来,或者说他并不喜欢到陆地上来。

    常年漂泊在海上,他已经习惯了那里的一切。无论最开始喜不喜欢,那泛着腥咸的灰蓝世界都已经成为他的家。柯克兰船长没几个朋友,因为除了买卖货物,他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但这个地方的人都认得他,因为他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绕着地球转几圈后在这里停一阵,几乎成了惯例。

    至于原因,船长先生自己不说,但连他船上的水手都心知肚明。

 

    弗朗西斯的卧室在店铺二层的阁楼上。从小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延伸到海中的码头和星空下平静的海面。房间干燥整洁,当他躺到床上时,地板也不会随海浪的韵律晃动。弗朗西斯在他旁边脱下衣服,他看着他,同时也看到了他身后桌子上那个镶宝石的盒子,在提灯下反射着熠熠的光。

    它的样子如此华贵,跟这间朴素的屋子并不相称。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清晨的光从拉着的帘子后面透进来,还伴随着熟悉的涛声。他听了一会,然后起身下楼。

   “早上好。”主人正在把一袋咖啡豆装进玻璃瓶,“早饭在桌上。”

    他看了一眼那张同时堆放着干花瓣,折叠小刀和水罐的方桌,溜达过去看还冒着热气的早饭都有什么。在弗朗西斯这里,伙食确实比在船上好不少。

   “今天要去港口吗?”

   “嗯。”

    弗朗西斯走过来,坐在对面,并顺手把茶杯递给他。弗朗西斯更偏爱咖啡,但这里一直有常备给他的茶叶。

   “顺便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嗯?”

   “难得睡在一张不会摇晃的床上,你不会晕吗?”

  “……你是不是想让我叫几个人来把你的店砸了?”

 

    柯克兰船长还是很忙的。白天的时候他会回到船上,跟船员们一起吃喝,敦促他们工作,也忙着处理那些交易上琐碎的事,看看在下一次起航前能带走什么。

    他在港口监督货物的装卸,偶尔也会看到弗朗西斯到这边来。他远远站着,看他摸摸小贩们新鲜的瓜果,跟纤夫们聊两句,或者在沙滩边上蹲下,最后心满意足地带着几块石头离开。这一天早饭后不久,弗朗西斯在这边转了一圈,然后到崖上的灯塔旁坐着,撕面包屑喂海鸥。

    他过去,站到他身后。对方没有动弹,似乎很清楚来的人是谁。

   “店呢?”

   “让邻居帮忙看着。”

   “就你这样的怎么还没倾家荡产。”

   “你是有多盼着我倾家荡产啊。”

    他扬手把碎面包扔出去,鸟儿几乎就贴着他的手飞过去。看得出他享受这样的时刻。手里的面包扔完了,他停下动作,望着海平线发呆。海鸥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鸣叫着。

    亚瑟也低头看着他,在旭日的光辉中,弗朗西斯望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他的发丝飘荡,眼睛半睁半闭。他知道他望着的那个方向,那是另一个国度。

   “今天也在思乡?”

   “没有,”他说,“我就是——”

   “在这种时候多少还是有一点惆怅的吧?”

   “哥哥我——”

   “别装了,就你那点小情绪我还看不出来吗?”亚瑟嘲笑道,“弗朗西斯殿下。”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明显看到弗朗西斯的身体抖了一下。不满的眼神投了过来,但他耸耸肩。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知道他是谁。他本应当是更高贵的人,那只手本不该握着面包屑,而是镶宝石的权杖。弗朗西斯·波诺伏瓦把自己放置在这座小岛上,在港口小贩和各式香料之间,但他的身份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有的时候,他偶尔还会显露出一种不该属于乡野之人的气质,那是属于王室成员的气质。

    初次见面的时候,弗朗西斯在他那座华美的宫殿里,坐在君主的身边。如果什么都没发生,他将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统治者。

    很久以前,亚瑟带着商队路过那个繁华的国家,在为统治者献上礼物的时候,他跟王太子殿下有了一面之缘........接下来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在世界各地来回跑,亚瑟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能再去那个国家,直到他听说王太子失踪的消息。他记得自己还默默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命运并没有就此将两人分开,在这个遗世独立般的小岛上,亚瑟再次见到了弗朗西斯,只是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是自己离开的。因厌倦已经暗流涌动的王位之争和枯燥的命运,在夜晚溜出宫去,搭上了一条驶向别国的船——倒是很有这个人的作风。

    在亚瑟看来,褪去了华丽衣袍的弗朗西斯更增添了一种魅力。在这座小岛上,他终于做了先前未敢做的事,他吻了他。

    在这里,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弗朗西斯身份的人。弗朗西斯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各种事做的得心应手。他也不在意,毕竟他不对谁拥有义务。弗朗西斯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多少人在找他——管他什么事。

   况且,在简洁朴素的木屋里亲吻恋人总比隔着好几层丝绸抱住一个王子要好得多。在这个地方,两人的感情得到了毫无阻碍的发展。

 “小亚瑟你不是忙得很吗,还杵在这干什么?”这会弗朗西斯在跟他闹别扭,“打扰哥哥我体会风景!”

 

    傍晚时分。亚瑟回到集市上时,屋里的灯已经亮了。他在的这几天弗朗西斯总会早早把灯点亮,橙色的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来,伴随淡淡的暗香和遥远的涛声,温暖到不真实。

    他进屋的时候还有几个客人在那里,弗朗西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上楼去。弗朗西斯的生意确实不错。单说一个英俊而彬彬有礼的男人站在这里,就足够吸引人了。

    亚瑟在卧室里坐着,楼下的交谈声时不时断断续续地传上来。蹭掉了地毯上的几点污垢,看够了房间里的摆设,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桌面那个盒子上。跟那天一样,它被安稳地放在木桌一角。盒盖上没有尘土,看来接受了主人用心的关照。

    他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他把它拿过来,手放上去的时候,手指还能下意识地找到每一颗宝石的联结点和藏起来的小机关。他拨开精巧的黄金机钮,打开盒盖后,眼前流光一闪,一枚华贵的戒指躺在里面。

    这是一件昂贵而美丽的珠宝,它还是上次他见到的样子,保养良好,并没有随时间流逝而失去光辉。密镶细钻星辰般围绕着中央剔透灿烂的蓝色宝石,在每个切面显示着它的夺目光辉,它是如此美丽,耀眼光辉下有着深海和蓝紫色花朵的色彩,像是他主人的瞳色。

    它不是最开始就待在现任主人身边的。这是亚瑟·柯克兰在另一片大陆得到的昂贵货物。当他在那个国家的宫殿里打开盒盖时,宝石的光辉令每一个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贵族惊叹。他就在那里把它送给了王太子——将它戴在了弗朗西斯手上。

   “——但我可是连句谢谢都没从你这儿听着。”

  “难道你不是得寸进尺地要了更进一步的‘感谢’?忘了那天晚上你是在哪过的夜吗?因为它,哥哥我可是直接把自己给卖了。”

    过去的日子总还是有一点令人怀念的地方的。客人已经离开,弗朗西斯上来了。他从亚瑟手里把盒子接过去,后者拿出戒指,把它套回弗朗西斯的手指上。

   “在这个环境里,它就显得有点夸张了。”

   “当初送你的时候,我可没想着有一天你还能干出逃跑这种事。”

    弗朗西斯看着这华美的首饰,它与他的手指是如此契合,仿佛量身打造。在那个国家时,他几乎从没把它摘下来过,这枚戒指几乎成了王太子殿下的标志。在离开时,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行李之一,在他心里它也早已不再是枚华贵的珠宝这么简单。

    弗朗西斯瞟了一眼旁边的人,对方正盯着他的手,对他戴着戒指这件事十分满意。

   他笑了笑。

   “但我可不能天天带着它忙进忙出的,天天忙得很,对宝石本身也不好。”弗朗西斯道,“在这里,也就只能你在的时候,哥哥我戴一下让你看着高兴。”

   “……随便你戴不戴,我无所谓。”

   “明明就很有所谓。”弗朗西斯眯眼,“小亚瑟又不坦率了。”

      这番对话的结局是亚瑟掐着脖子把弗朗西斯按到了床上。

  

     日子一天天的过,时间流逝的影响在这里好似被削弱了。这个地方是如此祥和,以至于时间仿佛都变慢了,让它如同独立于世界之外,与它为伴的只有涛声和天空。

    弗朗西斯喜欢这座城市,自从来到这里,除了偶尔要到别处进货,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即使是亚瑟这种不饶人的性格,也承认这个地方是十分美丽的。但他向来不在这里留太久,他不曾定居在哪里过,这座小小的港口城市也永远是他旅途中一个短暂的停留点。

    这座城市的白昼总是很快过去,而黄昏和夜晚会持续很久。在夕阳下,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泛着金色波光的浪尖上,海鸥不知疲倦地叫着,码头边的日子好像是静止的。小贩日复一日地叫卖,对着晚霞欣赏银币的光泽,海边的船工凝视着天边的流云,一动不动。

    找到弗朗西斯的时候,他果然还是在山崖上的那座灯塔旁边。没什么生意的时候他也会早早关门,要是这个时候亚瑟还没有忙完,他就会自己跑到这个地方,一边望着脚下的大海,一边吃晚饭。

    白天弗朗西斯刚花了一点时间把亚瑟的外套洗干净。这人好像乐得把些杂七杂八的活留着堆给他,好像,弗朗西斯无奈地想,哥哥我现在就开始跟他过日子了一样。

    他看见亚瑟正顺着山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往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金色短发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弗朗西斯盘踞着高处的位置,冲他比了一个朝下的手势,结果得到了对方的挥拳。

    他耸肩,慢慢等对方爬上来。昨夜下了小雨,山路变得有些泥泞,亚瑟走走过来时沾脏了靴子,略有愠色。他等他蹭干净了靴子,坐到他身边。夕阳还挂在海平面上,晚霞的颜色还在持续变化着。弗朗西斯翻了翻手边的篮子,朝他扔过来了半瓶酒。

  “尝一下?”他说,“今年的新酒,哥哥我还往里面加了点别的东西。”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喝多,我不想陪你在这撒酒疯。”

  “那你就直接别给我。”亚瑟嘟囔了一句。拔开瓶盖闻了闻,他试着喝了一口。玫瑰酒的香味溢满口腔,除此之外,里面还含了其他的果香。

还不错。他又喝了一口。

  “小亚瑟你千万别喝多啊。”弗朗西斯又补了一句。身边的人已经不再理他的话,顾自看向了前方的大海。弗朗西斯也不再说下去,他知道他从海边过来,并且在船舱里跟船员们待了很久。

  “你的衣服在院子里,明早自己去拿。”

  “嗯,谢了。”

  “决定了吗?”他问,“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唔。”

    你要是觉得失落就说出来。”亚瑟看了他一眼,“当然,撒娇留我也行,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听一会。”

  “你把哥哥我当什么人。”弗朗西斯撇嘴,“反正你出去三年,过来待三天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习惯的很。哥哥我一个人更逍遥自在好吗。”

    他笑了一声,干脆躺在了微微泛潮的草地上。风从身边吹过去,轻到不留痕迹。他又要离开了,下一次再来不知会是多长时间以后。而弗朗西斯还会在这里,亚瑟有时还会经过那个国家,那里的人几乎把他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

   “之前老丞相又跟我打听了,问你的消息。”

   “你怎么说的?”

   “就按你的意思,下落不明什么的呗。”

   “你肯定不是这么老实说的。”

   “就,自我发挥了一下,”他耸耸肩,“‘尊敬的大人,如果我能从鱼嘴里捞出那么一星半点他的骨头渣,一定会给您装在水晶盒里带回来的’。”

   “我要是他,就直接把你切成几块扔进海里。”

   “他不敢。要是我死了,这世界上就真再也没有人知道关于你的事了。我这么说不好吗?相当于说你死透了,或许他们就不找你了。”亚瑟翻过去看他,“还是说其实你很想被他们找到?”

   “最后那句真多余。你觉得可能吗?”

    他重新平躺回去。那瓶酒让他有点飘飘然,但还没到意识不清醒的地步。他眯着眼看遥远的海平线,夕阳已经落下去半个,在海上拉出颤动的光斑。

   “回去也挺好的。”

   “亚瑟你想让我回去吗?待在宫里,等自己老爹一死,这辈子就被锁在那个王座上?还会被那群抢位子的人惦记。我给你讲,要是我给他们弄死了,你以后就别想再喝我一口酒了。”

   “咒自己你觉得开心吗?”

   “实话实说嘛。”弗朗西斯从他手里把瓶子夺了过去,阻止他再喝一口的意图,“哥哥我可不想回去,你别跟他们站到同一边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我缺钱花了,就把你塞麻袋里给他们运回去。”

   “那要是哪天哥哥我做了国王,就下令把你的船烧了。”

   “国王啊…”亚瑟发出一声含糊的念叨。他没把这个词和弗朗西斯联系起来过,在他心里,弗朗西斯就该一直是这个样子,随意散着长发,坐在他身边,两个人拌嘴到晚上。他们过着最稀松和无聊的日子,应该一直是这样的。

   “你知道吗,”亚瑟道,“他们在打仗。”

   “你的父亲想要更多的土地,所以他集结军队对别国发动了战争。”亚瑟看着他,“甚至出动了军舰,封锁了那一片的海域,我们的船需要绕道了。”

   “他总是这样的。”弗朗西斯语气平淡,好像说的这些事跟他没半点关联,“这是一位国王该做的事,不是吗?如果我回去了,总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你如此希望吗,亚瑟?”

    他没有回答。他本就没有把弗朗西斯送回去的意图,但也确实没有想过两个人接下来会是什么样。

    但他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让亚瑟·柯克兰属于海洋,弗朗西斯·波诺伏瓦继续属于陆地,满足于这样一年或几年一次的相见,假装对长久的寂寞毫不在意?他想过带弗朗西斯到海上去,但很明显,弗朗西斯并不喜欢那里。

    他不想结束这种海上漂泊的生活,同样的,弗朗西斯也不愿离开陆地。

    也或许只是缺一个理由罢了。

 

    弗朗西斯的出身使他比很多人都要了解香料的用途。这位店主有的时候还需要兼任调香师和向导的工作,为他的客人们寻找最适合的芳香使者,迷迭香,莳萝或者橙花。这会让他忙得找不到时间拿起自己的雕刻刀,但还算乐在其中。

    他需要自己跑到码头边来捡选想要的东西,带走那些跨过风浪被送到这里的香料,或者其他感兴趣的。看着水手卸货,蹲下审视,嗅一嗅它们的气味,然后点头成交,有时还要帮人把货物搬到另一处。当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亚瑟就在自己的船边注视着他。

    他看见他放下肩上的麻袋,微笑着朝他远远地招了个手。弗朗西斯的粗布衬衫领口敞开着,长发有点乱了,黏在锁骨上。

   “你还真是入乡随俗。”

    入夜,床上细致的亲吻中,他压到了弗朗西斯的肩膀。对方皱了皱眉,把他往外推了推。

   “觉得累的话,干嘛还得把自己绑死在这里。” 

   “你觉得什么是不累的。累身比累心好吧。”

   “这话听着像个老头子说的。”他如此评价,“不在这里也行啊。你也可以跟我到船上去,到了我的船舱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哪。”

   “不要,哥哥我可不想做你在海上排遣空虚的工具。”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现在在陆地上,是哥哥我的地盘。”他仿佛志得意满,好像在下面的那个不是自己,“主动权在我这里。”

   “那我现在就能让你哭着求饶。”

   “那也是我乐意让你待在上头。”他挑衅地用膝盖顶了顶。

   “什么时候得了王位,再说陆地是你的地盘吧。”亚瑟把他的腿压下去,“一个叫着不要回去的人跟我在这说什么呢。”

   “要是我到了那个位子上,还会跟你保持这样的关系吗?”

   “你说什么?”

    他摇头,然后翻身过去。

   “要做什么就抓紧啊,磨蹭什么。”他说,“哥哥我明天要早起。”

      船歌仍在港口飘荡,但它注定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亚瑟离开了。

     船已起航,缓缓离开了港口。他站在船尾,看陆地逐渐在眼前远去。弗朗西斯没有过来,清晨他们已经在卧室里道过别。想想也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没必要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这一次他也没能带着弗朗西斯走,虽然是意料之中了。

   “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地方,嗯?”

   “那是自然。你看不到她有多美?”弗朗西斯坐在黄昏里的灯塔旁,向身边的草地伸出手去。他将这座小城比作一位美丽的姑娘。

   “在这个世界上,美丽的地方难道不是到处都有?”

   “不不,” 他说,“她是不一样的,亚瑟。”

   “她因为拥有自我而美丽。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如此迷人呢,因为她不完全臣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弗朗西斯道,“因为这座城市始终保持自治,才能不带任何偏见的接纳这许多人,不管他来自哪里,出身如何,有怎样的过往。抛却一切政治与利益考虑之后,她的身上是没有枷锁的。”

   “在这个世界上,自由是最宝贵的东西。”

    自由,这真是一个大义凛然的词语啊。

    亚瑟摇摇头,转过身去。

   “把帆打满,小伙子们!”他在高处喊道,“这次我们要走的可不是老路了。”

    他也是在追求自由的。他和弗朗西斯看着的一直是同一样东西,这或许就是他们互相吸引的最初原因。

    但在他离开半年之后,意外降临了。

 

    在亚瑟的船绕开海上封锁另取他道后,侵略国家的军舰转换了方向。在他们的前进路上出现了这样一座城市,在海岛上旁若无人般保持自治。它不在战略要地上,但引起了入侵者的贪欲。

    在侵略者面前,与它维系的那个国家选择了妥协。港口四面大开,军舰鱼贯而入。突如其来的变故,平静的城市陷入了一片混乱。市民拿起了武器,市场前搭起了壁垒,面对坚船利炮,他们想要自行捍卫自由的权利。

    面对这样的抵抗,侵略者似乎胜券在握,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用急。军舰将这座孤岛团团围住,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城里的人撑不了多久。所以他们甚至不用发动攻击,只需要每天在海上向城里开几炮,以表威慑。

    围城开始了。这是一段痛苦的日子,所有的物资渠道都被切断,城中资源紧缺,饥饿和恐慌在每个角落里蔓延。时不时从天而降的炮火摧毁了城中美丽的建筑,当人们战战兢兢地登上灯塔旁的高地,带着一线希望望向海洋时,看到的不再是浪尖上的光斑,而是横在自家门口的军舰。

    日子一天天过去,城里的人将所剩无几的物资集中起来,决心再继续坚持下去。与此同时,市民代表们开始犹豫不决,面对几乎毫无希望的局面,他们是否该继续撑下去?还是说,投降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香料店主将自己的店让了出来,用来接纳那些在炮击里受伤的人,教堂医院已经被伤者挤满,而这样的人每天仍在增多,很快填满了他本就不大的屋子。同时,最能腐蚀人心的情绪——绝望已经开始滋生。

    他还是每天会到那片高地上去,哪怕已经不能再听到海鸥悦耳的鸣叫。他看着那些军舰的旗帜,那上面的纹章,于他而言是如此熟悉。

    男人在那里坐了一夜,把玩着手里一件流光溢彩的东西。当黑夜过去,清晨来临时,他离开了山坡。

   “先生。”

    神色憔悴的市民代表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略熟悉的长发男人。“您有什么事,”他思考了一会他的名字:“波……诺伏瓦先生?”

   “如果能解除此围的话,您能否带领这座城市建立起强有力的防御,去游说当权的人,让她的自由更有保障?”

   “当然,我的先生。”疲惫的人回答,“我们曾经过得太安逸,没能保持对这个凶险世界的警惕,一直觉得会来到这里的,充其量是洗钱的海盗罢了。”他自嘲地笑笑:“如果这次我们仍能拥有‘自由’,那我向您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波人将这座城市置于如此狼狈的境地.......但说这个也许太晚了,先生。”

   “不,”他摇头,“还不晚。”

   “波诺伏瓦先生?”

   “祝您安康,记得您的诺言。”男人微笑。

    当他还在思考此话含义的时候,男人已经越过他的身边,向港口的方向而去。

 “ 先生.......?!”

    港口一片狼藉,远远地就能闻到被巨大船只翻上来的海腥气,在城市边缘肆无忌惮地升腾着。弗朗西斯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但这会他并不想去管它。

    军官睥睨着走上来的人。他面前的人穿着凌乱的粗布衬衫,身材瘦削,金发被海风吹得搅在了一起,在那之下的是一张苍白的脸。一个受不了饥饿来投降的城民。他在心里冷笑,居高临下地等他张口乞讨。

  “路易斯,”他开口了,声音略带低沉,“现在撤兵。”

  “哈?”那军官一跃而起,上下打量这个不速之客,此人在他的逼视下镇定自若。他高高在上,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撤兵,路易斯。”他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眼看着那人的手已经放在了佩剑上,弗朗西斯看着那把花纹精细的长剑,面露轻蔑。这表情自然让军官先生恼火极了,他走了下来,逼近这个不知死活的人。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贱民?你........”他住了嘴,因为对方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来者兀自立在原地,面对他的逼近,甚至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粗陋的装扮之下,此人仿佛带着浑然天成般的高贵和不怒自威。他抬起了自己的手,在同样苍白的手指上,一枚华丽的蓝宝石戒熠熠生辉。

 “已经不认得我了么,路易斯?”

    他瞪大了眼睛,从那枚戒指到男人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最终视线停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辨认良久,军官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手开始哆嗦。

  “.........弗....弗朗西斯殿下?”

 

    海风肆虐,吹起汹涌的波涛,在海边的石块上撞得粉碎。弗朗西斯站在那里,任凭海水打湿他的靴子。

    他已经不再是那身粗布衬衫的打扮,久违的丝绸华服披在身上,却并不让人感觉舒适。溅上来的海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服,让它们紧贴在皮肤上,散发阵阵凉意。身旁的海面上,已经不再有军舰停在那里。

    他的交涉成功了,用自己的下落换得了这座城市的自由。对宫里的人来说这是很划算的交易,一个失踪已久的王子总比一座无足轻重的岛重要得多。毕竟——岛一直在这里,人可是会跑的。

    他叹了口气,看着那枚戒指:“结果是用在这种地方,真让人觉得不爽啊。”

   “移走你们的军舰,然后用正式的王室船只来接我回去。”几天前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而一个小时前,从他的国家赶来的大使已经来过,请他尽快跟随船只离开。

    这曾是个缓兵之计,拖到今日已经没什么用处,他必须要离开了。

    这会他仍然站在那里,仍旧看着海平面的尽头。在市民们感激和敬畏的眼神里,这位隐姓埋名的王太子今天也仍然站在海边。他在等待,就像这几天一直在做的一样,希望能看到熟悉的桅杆。

  

   “所以,”夕阳里,亚瑟懒洋洋地躺在他身旁,“你就打算一辈子在这里过吗?”

   “也许有一天也会离开,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自己住。”他回答。

   “找到一个无人的小岛,建一座自己的小房子,一艘小木船,种点蔬菜和花花草草。”他对着晚霞的方向,声音轻缓,“到了冬天,自己劈柴点起壁炉,夏夜就在沙滩躺下,过一种真正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只属于自己的日子。偶尔可能也会划着木舟到浅海去,看看有没有一艘熟悉的船经过。”

   “到了那个时候,”他看着他,“亚瑟你会在哪?”

   “你会到那里去吗?”

 

      在离去的今日,会有熟悉的船来到吗?

    “如果您哪天又看见柯克兰来到这里。”他走过那位市民代表的身边,垂下的金发挡住了眼睛,“记得把这些告诉他。”

     他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和遥远的海平线,但直到眼被太阳晃到睁不开,那里也空无一物。

 

    船驶离港口,一段时光结束。天黑了,夜幕四合,浓雾暗沉沉地袭来,笼罩了海域。

 

    船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很多天,到今天也仍旧没有看到陆地。目的地离他们还颇有距离,但也没那么远了。

    大使从船舱里出来,几分钟前他还在里面,向殿下问过安。他还是没什么精神。这是自然的,不会有正常人喜欢这种环境的,大使如此想着,等回去以后他就会好很多。

    今天也依旧是无星之夜,不久前雾气袭来了,正在海面上逐渐弥漫。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好在并无风浪。使者在甲板上转了几圈,快了,他长出一口气,就快结束了,真希望能早点看到陆地。

    他站在那里,凝望着灰蒙蒙的海面。夜在流逝,四周除了船体破浪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他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虽说是在夜里,这样的死一般的寂静也有些不寻常了。

    一股不详之感没由来地在心里升腾,使者回身望了望,船上一切正常。当他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影影绰绰的,他看到雾的深处出现了什么东西。

    浓雾阻碍了视线,他身体前倾。远处的东西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乌云。它的速度很快,迅速接近了他们,那是另一艘船,在靠近船身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猛然一闪。

    一声炮响,伴随一阵剧烈的抖动!船身猛烈摇晃了一下,一侧护栏被击碎,残骸被弹出去几米远。靠近船边的大使身体一颤,差点被甩出船去,他咬着牙握住护栏,惊慌之下抬起头来,一艘黑漆漆的巨轮漂浮在他的眼前。他浑身颤抖,如同见了鬼。

   “海盗!”

     甲板上乱成一片,众人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进攻者已经发出了吼声,将搭板和挂钩伸了过来。雾被驱散了,对面船上亮起了火把。在惊慌失措的人眼里,那火把像是有千万根,照亮通往地狱的路。这是一组王室船只,它足够坚固,却不像军舰那般装载重火力,这片海域向来没有海盗出没,况且国家才刚刚取得胜利,守卫早就放松了警惕。在浓雾里,若隐若现的敌人就这样有条不紊地将主船和护卫船分割到了不同的地方。

     这艘船上的战争没有持续多久,敌人很快就占领了甲板。搜到的俘虏们被揪到了桅杆前,使者浑身发抖,入侵者们蒙上了脸,他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过这群海盗有点挑剔,对他哆哆嗦嗦捧出来的钱袋不屑一顾。

     他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盼,在这群人里寻找领头的。他敢肯定海盗头子会来找他,要走一大笔钱,然后或许就会放他们一马。但他等了一会,海盗们走来走去,推搡俘虏,从货舱里搬出金银,甚至悠闲地聊起天来,并没人过来理他。

     第一声炮响的时候,弗朗西斯就睁开了眼。他缓缓坐起来,凝神听着,但外面始终很嘈杂,乱成一团。屋里的煤油灯是昏暗的,弗朗西斯微皱着眉坐在阴影里,一阵阵剧烈的晃动把他的平衡感搅得乱七八糟。他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摇晃,但侧耳听了一会之后,他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过了一阵,外面的喧闹逐渐平息了,他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朝他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在旁边的几个船舱里看了看,然后走到了这间屋前。门很快被打开了,一支枪管对上了他的头。

     他在逆光里眨眨眼,看向入侵者的脸。

   “你不是说自己是干正经生意的吗?”

   “在海上,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也得需要一点非常手段。”入侵者道,“就比如说这种情况。”

     他笑。这种情况下笑好像不是一个正常反应,他理所应当地挨了对方一脚:“你能不能有点正在被打劫的自觉?”

   “哦。我这儿什么也没有,先生。”他举起手来。

   “演得真差。”

 “那你想怎么样?!”

 “比方说,试着谢我一句?”亚瑟挑了挑眉,举着枪筒在他的头发边绕来绕去,“要不是你搞这些大义凛然的幺蛾子,我才不会兴师动众地来劫王室船只!”

   “哥哥我要是这会给你来一个拥抱,才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呢。”在起伏不定的船舱里,他有些不适应地抓紧床前的柜子,入侵者顿了顿,还是伸过来一只手扶住了他前倾的身子。

   “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他也搭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来者耸耸肩,挑了挑枪口,示意他站起来:“跟着出去。”

   “既然这儿什么都没有,”他露出海盗的标志性笑容,“那我就要带走一个尊贵的俘虏了。”

    甲板上,船员们在入侵者的看守下蹲成一排。其中的大使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在浓浓的海雾中,他看到一个人从船舱里被押了出来。

   “殿......殿下?”

     看守一声怒喝,他赶紧重新低下头去。那个人没有在这艘船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被拉上了搭板,跳进了对方的船。

     随着俘虏的离开,海盗们也开始迅速撤退,他们麻利地撤回搭板,将手下败将留在了原地。当然,也搬走了不少细软。

   “殿下!”

     在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那使者迅速冲向了船头。但已经晚了,入侵者们很快就带着人质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这群海盗好像忘记说换人质的筹码了。

     相比起来,亚瑟的船多半是装了更多东西,走起来稳了许多,但仍然像脚下踩云。弗朗西斯被拉着带上了船头,“海盗”们结束了工作,得到船长赞许的挥手以后,扔掉面巾悠然地各忙各去了,船头只剩下他们二人。

    “您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船长先生?”弗朗西斯的腰还被对方紧紧揽着,不过他也没什么挣开的意图。船开远了,那艘华丽的大船已经隐没在浓雾之中。

   “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谢我了?”

     他感到身边气息的临近,也就顺着来源凑了上去,吻上对方的嘴唇。在经历了半年的分别和许多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彼此的气息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有那么一阵,哥哥我真觉得你不会出现了,还好……”他闭上眼睛,任身体放松着,神经绷了这么时间,这场“劫持”终于让他完全解除了紧张情绪,甚至软嗒嗒地靠在了恋人身上。

   “是有那么点想你,亚瑟。”

   “虽然你来得有点慢,弄得还很夸张……”

   “再挑三拣四的,我就直接扔你下水。”他感受到亚瑟身上的热度,听他在他的耳边吐气,简直美好得不像真实。亚瑟穿着的还是那件外套,上面有他熟悉的香料味道。内心的踏实感让他连斗嘴都忘了。

  “那么,要不要来庆祝一下你海上生活的开始?”

  “哥哥我不觉得这种脚沾不了地的生活有什么好庆祝的,”他靠在那里,依旧嘴硬,“我还是更喜欢陆地——”

  “你搞错了弗朗西斯,我没在征求你的意见。”柯克兰船长微笑,“接下来你该去哪,难道不是看我的喜好?”

    他感觉脚下一轻,船长先生把他拦腰抱了起来,走向船舱。

  “毕竟这里是海上,你到了我的地盘。”

   “拜你所赐,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做不了正经买卖了。”亚瑟道,“虽然日子一定比规矩做生意有意思的多,但你总需要做一点补偿吧,被劫持的殿下?”

   “然后,我们有很多时间商量下一步该去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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